第 6 节 案中案:自作聪明的杀手,掀起一场蝴蝶效应的风暴 作为一个警察,我曾将形形色色的人带回来询问,但没想到,这次被带走的人,是我。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正埋头整理一个案子的总结汇报。这活可不好干,边边角角都得考虑到,费神。 来找我的是个中年男人,一身警服,看着面善,又有点眼熟。我愣神了大概半分钟,一拍大腿,这不是我警校时的同学张骞吗!几年没见,胖了,刚差点没认出来。 老同学见面,自然先是一番调侃寒暄,接着这家伙正经起来,指了指拍在桌上的介绍信:「有个案子,你得来我们队里看看。」 「跟我有关?」我站起来,随手拿起警服,又放下了。 「有关,也无关。」张骞还卖起了关子,「你还是去看看吧,因为涉及人员不合适带过来,也没必要。」 我这才穿好便服,同他一起上了车,一路驰远。 「我们抓了一个人。案子不小,是个命案,嫌疑人基本上交代了,不过他交代的案子里,有点案情和你有关,需要核实一下。」车上张骞聊起。 「命案?严重吗?」听起来不是个简单的案子。 「算不上太严重,不过有点蹊跷。」 「这个案子,是雇凶杀人。」他一开口,我就愣了。 雇凶杀人这种事情,其实现实中极少见。现如今科技这么发达,已经可以做到让大部分命案无处遁形,别说以杀人为职业,就是误伤一个人,都能够在极短时间内找到凶手。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雇凶杀人。更奇怪的是,居然还雇到了。 「这人得有多缺钱,这种事都有人做?」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还真让人家找着了。」 张骞告诉我,这个所谓的杀手抓到了,人已经在看守所了。证据确凿,供认不讳。 那我就不理解了,人都抓到了,顺藤摸瓜还难吗?难不成是没找到雇主,找我帮着破案来了? 「正相反。」张骞拍拍方向盘,「就是因为找到雇主了,才来找你。」 我一脸懵圈,想了想说:「算了,到地方细说吧。」 下车之后我俩直接去了审讯室,张骞拉开把椅子让我坐下:「这案子跟你也有关系,一起听听吧。其他的你自己判断。」 他这话都把我绕晕了,我觉得奇怪,但没说话。 不一会儿,一个人被带了进来,看那模样,应该就是那个「杀手」。 瘦高,双目有神,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也对,都到这时候了,想不开也没用。 他一直在打量我。我一身便服,他无法判断我是不是警察,眼里全是问号。 我能感觉出来,这人不是善类,虽然脸上平淡,但举止中透着小心。张骞让他坐下,他轻车熟路地坐在审讯用的椅子上。 「你把案情再说一次,申聪。」张骞说,「这是唐队,也是警察。」 「都说过几次了,还说?」这个叫申聪的男人语气很不耐烦。 「废话怎么那么多,让你交代就交代。」 「好,从哪开始?」 「从你准备杀人开始,从头交代。」 「我缺钱,接了个活,就这样。」申聪满不在乎地说,「证据你们都掌握了,没什么好说的。杀人偿命,还要我详细交代什么?」 「杀人的事实就不用交代了。」张骞转头在我耳侧说,「他把人家从楼上推下去了,伪造死亡现场,被我们识破了。痕迹物证比较清楚,直接就锁定了人员,中间过程比较复杂,不过最后还是顺利缉拿归案了。」 「对方为什么杀人?」我问张骞。 「财产继承的事,有钱人也不容易,到哪儿都有人惦记。不过这不是今天找你来的目的。」 张骞盯着申聪,说,「今天要你交代的,是你第一次杀人的事情。」 申聪听到这里,皮笑肉不笑地说:「原来特意把我叫来,是让我交代那个案子。」 这申聪又磨磨唧唧说了一通废话,好半天才开头交代: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雇主通过我一朋友的朋友找到我,本来我想收心,可当时正好手头没钱,赌博输光了,况且听到雇主给的价格,我又心动了。 十万。对我来说,这可不是小数。这还是中间人截流之后的。 「杀谁?」我问。 「一个男的,是个有钱人。」 申聪继续交代。 说实话,第一次干这种活,心里很忐忑,听到杀人的时候,心跳得厉害。但钱的诱惑太大了,而且对方说会安排我避风头。而且,我大着胆子提条件,说要多加十万的时候,对方同意了。 「雇主是个什么人?」我问。 「不知道,我连雇主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我这么问,申聪挺不解的,那表情似乎在说,哪有让做事的人知道雇主身份的,你到底是不是警察? 「废话太多,说重点。」张骞提醒他。 「目标是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普通人一个。我手头只有一张照片和一个地址,其他啥资料都没。不过他们说,那地址就是男人的家,给了我一个日期,让在这之前除掉他。」申聪咽了口唾沫,接着说:「我看看日期,倒是挺宽裕,不过干这个可不是别的,得做好十足的准备,所以我马上开始行动了。」 「我在这男人家附近找个小宾馆待了一个月,每天装作附近的居民,就去小区里面溜达,还特意租了条狗。一个人在小区里转悠,太容易引起人家注意。装成住户遛狗,看上去自然点。」申聪说得很轻松,看上去并不紧张。 「很快我就发现,这男人独居,总是一个人进出,活动也很有规律,每天早晨都急匆匆地开车出来,晚上九十点才回来。几乎每天如此。摸清这规律后,我轻松了很多。虽说杀人是第一次,伤人我可不是。我很清楚,一个人要是生活很有规律,就容易得手。」 「怎么完成任务呢?小区附近不能动手,人太多,也不方便。不能入室,风险太高,人生地不熟,还是室外方便。」 「我打车跟踪了那男人几天,本来是想看看他去哪里上班,有没有什么可乘之机,没成想,我这为了防止被发现,每天打不同的出租车跟着他,却发现了件怪事。」 「我发现,那男人根本就不是去上班的。」 「我一直以为他早出晚归,肯定是有固定工作,到这时才发现他每天都是去一个固定的茶室喝茶,车就停在旁边的停车场,一待就是一天。我也进不去,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不过晚上他从茶室出来时,总一副红光满面的模样。」 「刚开始我还以为这男人是茶室老板,装成顾客进去观察了下,发现并不是。店里有个人说起茶道来头头是道,人也精神,打眼就能瞧出不是打工的。我想,这人应该才是茶室老板。」 「还有件事儿,我个人感觉挺奇怪的!」 「这茶室里竟然没男侍从,只有几个女招待,倒是都挺漂亮的,穿着旗袍,身材都挺不错。」 「这个茶店老板,男的还是女的?」我忍不住插了一句。 「我正要说!你倒是挺能抓重点的,不愧是警察。不错,老板是个女人。」 「要我看,这茶室不是什么正经地方,那男的肯定不是去喝茶的。」申聪接着说,「不过这不关我的事,我关心的是怎么杀掉他。他每天都开车到茶室,路上很难下手,光天化日,要除掉一个壮年男子,还是要下点功夫。」 接下来,申聪继续他的讲述。 不料事情到了这里,突然出现了转机。 大概几周之后的一天,怪事发生了。 他不再开车出去,人突然无影无踪了,连着好几天我都没有发现他那辆车出现。从那天开始,一连几天,他的车都没开出来过。 我傻眼了,赶紧改变策略,开始盯紧他家小区的楼门。 这个小区的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平时他都是从车库出来的,我没必要注意他小区的单元门。这次不一样了,他不开车,如果要出门,必须经过楼门。所以这段时间,我总牵着狗在小区单元门附近晃悠,果然发现他从单元门里走了出来。 这对我来说是好消息。只要他出门,我就有更多的机会。 我重新跟上了他。 他也开始坐出租车,去的地点还是那个茶室。只不过那几天,他回家的时间明显早了,大概下午五六点就往回走。 这些日子的跟踪果然没白费!就在那段时间,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我一直以为那男人去茶室是冲着年轻漂亮的姑娘,这很正常。不过那天我才发现,他去茶室,目标竟然是老板娘。 老板娘看起来得 30 多了,不过身材和皮肤都保持得不错,身材好,皮肤白。她挺机灵的,我第一次去店里就对她印象很深。那天我躲在街对面,看到茶室早早关门了,老板娘换了套艳丽的衣服,戴个墨镜,跟那男人一起走了出来。两人快步走到路边一辆私家车旁,一溜烟开走了。 虽然她戴了眼镜,换了衣服,我还是很快认出了她。 我当然跟踪他们了,不过这次太仓促,没跟上。 好在他们出去了可不止一次。终于有一回,让我一路跟到了目的地。那次他们去了郊区的一栋别墅,两天没出来。 我这才明白这男人为什么之前一连几天没踪影了,感情是跟茶室老板娘厮混去了,这种破事我见多了,也没当回事,只一门心思想怎么干掉他。 别墅虽然在郊区,人不多,但门口都是有密码的,估计里面也有摄像头,况且他们来别墅的时间也不固定,有时候一周来两次,有时候一周都不去,在这蹲点找机会显然难度很大。 就在我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点子时,意外又发生了。 我自认为这是一条妙计,既可以把男人杀了,又不能不把线索引到我身上来,而且还能把茶室老板娘牵连进去,可以说是一石三鸟。 但这个计划要实施,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我正要摩拳擦掌开工,没想到中间人打电话来了。 接完电话我就傻眼了,那混蛋居然说,这单活取消了。 也就是说,人不用我杀了。 扯什么淡,我准备了两个月,每天像条狗一样跟在别人后面,走到哪都偷偷摸摸的,就这么结束了? 更让我生气的是,中间人居然说,除了两万块钱的定金不要了,其他的钱不给了。 鸡飞蛋打,人财两空!当时的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恨自己为啥不多要点定金。 那我算什么?白干吗?除掉这些天吃住的钱,我根本没有赚到钱。不过谁让自己没有经验,之前没多要定金,现在鸡飞蛋打,人财两空。 其实我心里还是有点遗憾的。毕竟我设计的方案可以说万无一失,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就这么放弃了,实在是有点可惜。 我听到这里心里暗笑,一个预谋杀人的凶手没有机会动手,居然还觉得可惜。 「现在坐在这里等着判决,你就不可惜了?」我说,「估计你这辈子是出不去了。」 申聪脸色阴沉下来,声音小了很多:「你说得对。我现在后悔得要死,自己真是个蠢货。」 「杀人这种事,我都能当买卖,真是蠢透了。」他恨恨地说,「贪财,怪不得别人。」 「晚了。」张骞冷冷地说。 申聪继续他的讲述。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有点诡异了。 才过了两天,我又重新接到了电话。对方又改变主意了,要杀了那个男的,而且不能再等,就得那几天完成! 这不是耍我吗?说实话当时我特别生气,也就说了几句气话,告诉对方,酬金加一倍,而且事先要收一半定金,否则就不干了。 对方讨价还价,但看得出来,他很想做成这件事,最后没办法,加了十万,又按我的要求给了十万作为定金。 于是,我动手了。 在之前跟踪他们的时候,我发现一个规律:这男人去茶室会开自己的车。但如果他们准备去别墅,就会开老板娘的车。所以有一天,当我发现男人又步行出现在在小区门口时,就知道又要去别墅了。 这次我开上自己的车,跟在了男人后面。 他还跟往常一样,开着茶室老板娘那辆宽大的 SUV,一路向郊区那栋孤零零的别墅开区。不过这次我没看到老板娘,是男人自己开车去的。 这真是人运气来了,什么都挡不住。就他一个人在车上,正好方便我做事,天助我也。 那男的不知道,我已经在之前将这条路细细走过几遍了。我发现这条通往郊外的道路上,要经过一个昏暗的村庄。因为远离城区,所以路都没有好好整修,不是水泥地,坎坷曲折,路上有一个高坡,不知为什么旁边有一段土桥一直都没有修,上下有着七八米的落差,如果路不熟很容易出事故。 能够发现这点,是因为第一次我跟踪他们的时候,差点从这里掉下去,当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停下车足足缓了几分钟才重新发动。 这就是为什么我第一次跟踪他们给跟丢了。当时等我缓过来,人早就没影了。 老板娘开车的时候,路过那里都是颠簸一下就过去了,看起来对这段路很熟。所以我猜这别墅是老板娘的,她经常从这条路走,对这处地势很了解。 我观察过了,那个地段没有路灯,黑灯瞎火,更别提监控了。 时间、地点都合适,那天就是动手的绝佳时机。 计划很简单。我只要开车跟在后面,在高坡上用车顶一下车辆的尾部,十有八九他会失控掉下桥去。之前都是老板娘开车,这个男人开车走这段路,应该是第一次。 即便他没死,我还可以送他一程,确保他死透。我要做的,只是自己不被人发现而已。 那天那个男人的车开得很不稳,虽然车速不快,但一路都在上下颠簸,像是在开船,看上去很不正常。我不知道怎么了,不过这正合我意,如果他在那个高坡上被我撞翻掉下去死了,更符合失控的意外事故,更不会有人想到他是被杀了。 天已经晚了,走到那个位置的时候,眼前漆黑一片。我特意没开灯,开得很小心。这男人开车和我正好相反,恨不得把车上能亮的东西全打开,所以我的前面也是明晃晃一片。 眼看就到那个高坡了,我一脚油门追上去,刚刚贴近男人车的尾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车突然怪叫一声,猛地窜到前面去了。我懵了,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一直车开得小心翼翼的男人,突然加大了油门。恍惚之间,对方的车子瞬间窜过那个高坡,一路咆哮着朝前方跑远了。 我下意识地开始追赶,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车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一样,嚎叫着,爆炸一样冲了上去。不过我的车太烂了,声音大,跑得却不够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不见了。 当时我太沮丧了,慢慢把车速降下来,冷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头脑这才清醒了很多。我突然想到,自己跟踪的事情,是不是被发现了? 冷汗直流,我马上意识到,搞不好被我猜对了。我这人太性急,跟踪时可能贴得太近,也有可能是行车过程中被发现了。怪不得那辆车虽然开得不稳,但车速一直都没有提上去,估计是在试探我。 没想到这个男人看上去憨头憨脑的,人其实很精明。 刚才一贴近,我制造碰撞的意图被发现了,对方赶紧轰了油门逃走了。 听完申聪的这一大段讲述,我第一反应是:「所以说,你第一次杀人,其实并没有成功?」 「是,不过真的出车祸了。」申聪回答。 「什么?」我越听越糊涂。 「听说那天晚上,那男人出车祸了,当场昏迷不醒,不过没死。」申聪恨恨地说,「真是命大。」 「你是怎么知道对方出事的?」我问。 「看新闻无意中发现的。那辆车我太熟了,虽然新闻播报里都打了码,但我一眼就认出,视频里的车,就是那男人开的黑色 SUV,而且时间就在我跟踪他的那天晚上,不是他是谁?」申聪说。 「这都是命,该他出事。早知道我那天不去了,待在小旅馆多好。」申聪说,「多此一举。」 「不一定。」张骞开口了,「你待在这里,不就是因为第一次没出事。」 「也是。」申聪眼皮低垂,声音轻了很多,「早晚的事。」 「虽然这活我没干成,但雇主也没让我退定金,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这十万块挣得太容易了,而且毫无风险,我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过段时间,有人问我还有个同样的活做不做,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这就是刚才我说的那个案子。」张骞说,「故意杀人。」 他被带走后,我问张骞,中间人抓到没有。 他告诉我,抓到了,人已经审过了,和申聪说的对得上。 那找我来干什么?我不解,案子都破了。 案子是破了,但事情没完。 张骞说,据那个所谓的中间人交代,申聪的第一个雇主,是个女人。 然后?男女有什么关系? 「这个女人,是你办过的一个案子的女当事人。」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们调查过,这是个雇凶杀夫的案子。只不过阴差阳错,没成功。」 「还有一件事,不正常。」张骞说,「申聪说的案子里,那个男人驾车撞上别人的车辆,对方一家三口当场毙命。他命好,只不过全身瘫痪而已。」 这就是他那起车祸的情况。 这么严重,还死了三个人,确实令人吃惊。 「惨。」张骞一脸凝重,「我们分析,这事和申聪意图制造车祸,杀掉男人有关。」 「你的意思是说,当时那个男人慌了,逃跑的路上撞上了别人的车辆?」 「是的。我们是这样推测的。不过是不是真相,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出车祸的地点,和申聪交代的土桥,距离不算短。」 「那个男人呢?」我问,「他不是还活着,没说原因?」 「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意义不大了。是不是愿意承认,还不好说。不过按照申聪的说法,这种可能性极大。」张骞说,「这就是我刚才要说的,申聪间接酿成了这场车祸。」 或者说,是那个雇主,间接造成了这场惨剧。 「最悲惨的,是那个三口之家,飞来横祸啊。」张骞叹口气,脸色沉重。 「雇主我们找到了,你认识。」过了一会儿,张骞抬头看着我说,「这就是我今天找你来的原因。」 「哦?」我吃惊地问,「谁?」 「见了你就知道了。」他说,「你办过她的案子。」 坐在雇主对面的时候,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琼舟还是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脸上挂着悲戚的神色。只不过这次,她的表情里多了一丝说不出来的感觉。在我看来,她比我上次见她的时候,放松了很多,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了。 「又见面了。」我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上次你是受害人,这次变成了嫌疑人。」 「我离婚了。」她答非所问地说,语速干脆,「上次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就马上办理了离婚。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我已经待不下去了。不瞒你说,这次我比上次见你的时候,心里踏实多了。」 「你丈夫知道吗?」我问,「你做的事情。」 「不知道。」她平静地说,「到现在我都没有告诉他。但他知道那天晚上有人开车跟踪他,我后来问过,他那天喝酒了,不过还是感觉到事情不妙,这才大脚油门开车离开了。这王八蛋直觉很准,救了他一命。」 「不然,不会出事。」她含糊地说。我心里清楚,她说的出事,是指景宁一家。 她心里,是不会在乎自己的丈夫瘫痪的。 「我有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我说。 「你说吧。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隐瞒了。」 「那女人是谁?」我问,「就是那个茶室的老板娘。」 「我前夫的情人。」叶琼舟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厌恶,「我不想提她的名字。那个男人去她那里喝茶,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勾搭上了。我一直在国外谈生意,那段时间不在家。就那么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就鬼混到了一起。」 「那女人不缺钱,我都不知道她什么目的。我前夫那德行,不高不帅,哪点招女人喜欢?说不定,两个人是真爱?」她冷笑一声,「她在郊区有栋别墅,这对狗男女经常去那里过夜。据说每次还是搭那个女人的车去,真是贱到家了。」 「我当时在海外累死累活谈生意,他们却在一起逍遥快活。」叶琼舟苦笑,「你能想象吗?这对狗男女。」 「这种事情,确实令人愤怒。不过……」 我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不至于杀人,是吗?」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是个很本分的女人。」听得出来,叶琼舟很愤怒,「在此之前,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前夫的事情。这些年我们白手起家,吃了很多苦,但一直都是相互扶持、互相信任,还算恩爱。你已经知道了,我们两个人能够走到今天,不容易。」 「谁也没有想到,我刚出去半年,他就在家里搞出这种事情。我咽不下这口气。要是别的女人,可能忍气吞声。我不行,一定要那个男人付出代价!」 「我做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在国外想回国的时候,这件事情就像是一根刺,在我心里搅动。」她说,「不拔了它,我这辈子都不安宁。」 我有些吃惊,没想到她如此决绝。再看那张漂亮的脸庞,似乎隐隐透着一股狠劲。 「但你上次出事的时候,说把自己出轨的情况告诉你前夫了。」我问,「那个时候,你已经知道他出轨的事情了,为什么还如实相告?」 「为什么不说?我和他不一样,我没必要骗人。」叶琼舟笑笑说,「你不知道他怒不可遏的样子,太可笑了。这里我骗了你,他没那么宽容。我虽然本分,但没那么好欺负。」 「所以,之前那个骗子找上你,其实是你主动的?」我想了想问。 「不是。」叶琼舟说,「我不是个轻浮的女人,家里出了这种事,当时我心里确实非常难过,这点我没有骗你。只是没想到,我那时已经被人算计了。」 「我和他不一样。他可以心安理得,我不行。很多女人这个时候觉得自己出轨是一种报复,我不这么看。对我来说,这也是一个心里的坎。实话实说,不告诉他,我心里不安定。但这并不能稀释我对他的恨,即便是他已经瘫痪了,我也原谅不了他。」 我明白了,接着问:「你是怎么知道前夫出轨的?」 「那个男人,太天真。我是个本分的女人,但我不是笨蛋。他以为我出国在外,自己就完全脱离我的视线了,但那个小区里,到处都是我的朋友。别说是他出轨,他一晚没回家我都知道。」 「女人对这种事情是非常敏感的。」叶琼舟说,「即便没人告诉我,我也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别人说的话,只不过是一种佐证罢了。」 「在雇人之前,我已经找人了解过了。这件事情,我从头到尾都知道,所以他现在这个下场,不冤。现在他脖子以下已经不能动了,全靠老父老母照顾,这就是报应。」 「你怎么认识中间人的?」我问,「就是那个介绍人。」 「国外的圈子里,想找个办事儿的人,有多难?」叶琼州说,「这种人并不难找,没有钱办不了的事情。」 「我听你雇的那个人说,中间你突然终止了交易,因为什么?」我想了想,问。 「我太感情用事了。前夫那次喝多了,在电话里和我说了半天掏心窝子的话,反复说自己多想我,在家一个人都孤独。我听了有点动心,当时心软了,就告诉对方取消交易。」 「结果才过了两天,他就又去找那贱人了。我才知道电话里说的话都是骗我的,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改。」 「从那次之后,我就对他死心了,再也没有因为感情心软过。他既然敢做那些龌龊的事情,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而且,我要他马上就死!」 「可是那一家三口是无辜的。」我说,「对他们来说,这是纯粹的飞来横祸。」 「是的。」叶琼舟声音低沉:「直到被抓,我才知道事情的整个经过。这也是我不追究那个老人责任的原因。当时我知道自己出轨了一个死人,害怕的不光是鬼,更觉得这是对我之前做法的报应。现在看来,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景宁一家。要不是我雇人要杀了前夫,可能他们一家还其乐融融。」 一滴泪水顺着她的腮流了下来,无声地掉在地上。 「你为什么不认识他们一家?」我说,「按理说你是应该知道的,怎么会到被骗都没有想到?」 「出车祸的时候,我不在国内。」叶琼舟解释说,「当时我还在国外。而且我巴不得前夫死掉,根本没打算回国处理。听说他在家里出了车祸,我还蛮开心的。车祸的一切事情,都是前夫父母处理的。我以生意周转、手头资金有限为名,给了他们一部分钱。但到此为止了,后期治病的费用,都是他们自己的钱。当然,家里的店面和房子出事后都卖了,本来那里面还有我的一份。但我不在乎,随便他们。」 「但当时我还不能离婚。毕竟,连我前夫都不知道我曾经雇人要杀了他,在外人眼里,我们家不过是一个肇事后因为担责破败了的家庭罢了。这个时候我不会弃他而去,背上一个不仁不义的骂名。」 「尤其是我的那些好姐妹,都为我不平,觉得我命苦,摊上这么件倒霉事。不过在我看来,最倒霉的就在于,当时没能成功除掉他!」叶琼舟加重了语气。 「这才是你外出打工的原因,对吧?」我明白了,说,「所以你才有钱给那个感情骗子,其实你有钱。」 「当然,我为什么要把钱给他治病?」叶琼舟冷笑道,「不瞒你说,看到那张嘴脸我就感到恶心。能够离他远远的,我求之不得。」 「上次的事处理完之后,我回去马上和他离了婚。那个可怜的家伙,到最后都没敢告诉我实情,只推说是自己开朋友的车酒驾出了事。真是个货真价实的懦夫,现在我看他,已经不是痛恨了,更多的是可怜。」 「你前夫的情人呢?」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不会也对她有什么举动吧?」 「一个贱人罢了,不值得我动手。见我前夫出事,她比狗跑得都快,很快就没有消息了。回国之后我还去过她店里一趟,表明身份,她坚持说根本不认识我前夫。」 「毕竟人已经废了,这个时候不过是个累赘罢了。我犯不着和她计较,她也会遭到报应的。」 「你这案子,犯罪虽然没有既遂,但事实明确,是不可能逃脱法律制裁的。」我说,「不过我没想到,当初的受害者,竟然还是个雇凶者。」 叶琼舟笑笑,脸色苍白,什么都没有说。我从那双暗淡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生气。 「做好思想准备。」我敲敲桌子,「你说得对,人都得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你前夫和凶手已经付出了代价,现在到你了。」 出来的时候,张骞正在房间外面等我。看着我沉重的面孔,他轻声问,怎么样,有什么感触? 「没什么好说的,罪有应得。」我说,「不过你要是不找我来,我还真不知道这个案子这么蹊跷,居然背后有这么曲折的故事。」 「有时候,做事的人自己都不知道每一个举动背后,有多么复杂的连锁反应。」张骞说,「可能只有我们这些惯常行走在犯罪背后的人,才明白谨言慎行的重要性。」 可惜了。我回头看看远处细长的背影,又是一个被仇恨蒙住眼睛的悲剧。 人是一种复杂的生物。每个人的容忍度是不同的。有人可以因为一句口角置人于死地,有人会因为一顿不合口味的饭菜在别人的碗里下毒,甚至有人因为出错了牌就拿刀捅向对方,这种起因匪夷所思的案件,我们见过太多太多。 犯罪动机这东西,有时像是一道难以解开的题目,只有出题人才明白这背后复杂的脉络。 可惜,大部分出题人,是不会告诉你解题思路的。而我们能做的,只能是让每个善良的人,都不必面对这些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