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起源于一起意外死亡事故 完美谋杀:一位老刑警笔下的 7 个真实重案故事 查看详情 我警察生涯中遇到的案子,多数都充满了人性的狡诈和阴险,丑恶与肮脏,这些无不让我重新审视「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老话。但另一方面,这些案子大多手法拙劣,充斥着狂怒的冲动和肤浅的算计,即便是对侦查工作造成阻碍,也是因为证据的采集和海量排查工作的繁琐,就犯罪手法来说,远谈不上高明。 但有一个案子,却着实让我大跌眼镜。我不得不说,在当时那个年代,无论是在犯罪的策划还是实施上,这个案件都堪称完美。可以说,这种对于整个犯罪过程有着如此清晰构思的案件,作为一个警察,我都只在影视剧中看到过——即便不少剧集的情节充满着各种显而易见的错误和逻辑漏洞。 当时我刚刚进入刑警队几年,还在辖区派出所下派锻炼。这里的工作琐碎繁杂,让人焦头烂额,但又缺之不可。很多人可能不了解,公安工作不像别的职业,各司其职就可以胜任,它需要对公安业务的全方位掌握,才能保证在工作岗位上尽快进入角色。 无论哪个警种,基层警务经验都是十分重要的,每个新人都要进入辖区派出所或其他业务部门进行实践,在熟悉业务工作流程之后才可以回到原单位继续本职警务工作。 理由很简单,公安工作覆盖全社会方方面面,涵盖范围极广,仅仅熟悉几种业务是不行的,需要对各个警种都有一定了解。比如刑警队的案件侦破,如果不熟悉辖区工作流程,就无法入户对案件进行调查了解,而如果对于现场刑事侦查一窍不通,则谈不上熟悉证据采集工作,非常容易想当然地对物证科提出非分的要求——现在的科技手段并不能保证所有痕迹都能够完全采集,对于时效、温度、湿度、完整度都有着十分苛刻的要求,不了解这些,就没办法和物证鉴定部门有效沟通,容易产生工作上的误会,让侦查工作举步维艰。 案子起源于一起意外死亡。 那天,我在派出所出警,一个老人匆忙跑进来,说辖区里发生了一起高空坠物致人死亡事件。他在街边店铺旁发现一个男子,被高空坠下的一扇玻璃招牌砸死了。 出警之后,我详细检查了死者的脉搏和呼吸,确实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120 救护车到达现场之后,确认完死亡事实就将尸体送到了太平间。 死者为男性,头部被坠落的玻璃砸出了一个拳头大的洞,十分骇人。因为人已经死亡,血块凝结在伤口周围,看得我胆战心惊。当时刚参加工作不久,出现场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多是打架斗殴等小打小闹的治安案件。死人的案子之前我也碰到过,但都没有像这样血淋淋的现场展示,视觉冲击非同以往,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我才回过神来。 怕归怕,还是得按程序出现场,我随后就去了事件发生地。 这是一个四层高的小楼,底商是一家宠物医院和一家房地产中介公司,二层是一个小超市,三层是居民住户,四层是一个休闲游戏厅,可以打台球。 玻璃招牌是从四层休闲游戏厅的窗户旁边掉下来的。这是一个一米宽、五米长的招牌,因为上面挂满了小灯泡,晚上会发出五颜六色的拼字灯光,看上去十分显眼。现在,那个招牌正四分五裂地躺在一层的地面上,周围全是碎灯泡的玻璃碴子和凝固成黑色的血迹。 我趴在地上看了半天,做了常规的现场拍照和取证。玻璃架子是金属的,已经锈得不成样子,显然是无法承重招牌才掉落下来的。取证之后,我上楼去了解情况。 来到四层出示证件后,游戏厅的经理很配合,一路「绿灯」,手脚麻利地递过一杯水后,告诉我随便看、随便问,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一定全力支持。 我首先查看了外面招牌连接处的痕迹,因为只有一个铁质架子支撑,所以查看起来比较费劲。我又多少有些恐高,就更显得吃力。用了大概一个小时,我才算是把铁架子上的痕迹全看了一遍。 从外观看,这个招牌底架确实锈得不轻,一碰乱抖,还扑簌簌地掉下一些铁锈来,看来已经腐朽有些日子了。这种承重下的重压,可以说掉下去是迟早的事。我观察了一下断口,发现上面有着黑白相间的锈痕,说明这个架子已经被腐蚀得摇摇欲坠了。 当然,砸到人就是个巧合了。不过偶然事件当中蕴含着必然,这个招牌才是罪魁祸首,这点是没跑的。出于谨慎,我询问了休息厅那个整天坐在机器后面,叼着一根烟玩电子游戏的年轻人,架子掉下去的时候,窗台旁边有没有人。 「我哪里知道。」他哆哆嗦嗦地着我说:「我当时打游戏呢,听到声音抬头的,没看见有人。」 我点点头,又去问过了游戏厅的经理。表面上看起来,这个经理不像有什么问题,除了他没被砸死人这件事吓到让我有点儿吃惊外,其他都很正常。倒是旁边那个年轻的服务员,说话颠三倒四的,看上去有些可疑。 不过从种种迹象来看,这起砸死人的事件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像是人为的。 我还是带游戏厅经理回派出所例行做了个笔录,经查询我发现,他在这里待了五年了,之前在外地学习和工作。因为没发现什么问题,我就让他回去了。除了近期要随时配合接受调查之外,经理还得着手谈和死者家属的赔偿问题了。毕竟是他的营业场所保管不善,导致行人被砸身亡,这件事情的民事赔偿责任,他是少不了的。 死者的家属已经到场,是一个中年女人,进了派出所就开始嚎啕大哭,言语间仿佛是游戏厅的人害死了她老公。这女人一看就是泼妇,没几分钟就开始破口大骂,张牙舞爪地冲着经理露出一副要拼命的表情,要不是在场几个干警拦着,估计已经和经理打起来了。 我在旁边倒是也不吃惊,刑事案子我见得不多,但这种情形可司空见惯了,治安案件中屡见不鲜,经常有当事人在派出所打斗起来。通知家属到场之前,我们已经告知了她丈夫的死亡原因,如果是因为悲痛失去理智,那我完全可以理解。 但以我从警这几年的经验来看,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被拦下来后,这个女人很快平静下来,开始扳着指头算起了赔偿金。 她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突然抬头报出了一个数字,我当时正在埋头看笔录,没听清楚,但抬头看到对面坐着的经理时,发现他脸色都变了。 游戏厅经理一直很冷静。即便是在这个女人疯狂嘶吼的时候,他都没有任何反击,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眼神淡定,甚至有点儿冷漠。女人张狂着要冲过去的时候,他没有退后,只是慢慢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男人有点意思。 基层派出所可以说是能够遍览人性的绝佳场所。在这里可以看到无数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更可以见识到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丑陋和肮脏。几年的警务工作经验告诉我,绝不要低估人性的底线,为了钱,人能够做出比大多数人想象的更恶劣的行径。这当然是因为作为一个警察,我要长年累月地面对社会的阴暗面,但更是在警队的工作,让我见识到了善良背后隐藏的世故和算计,以及人性的复杂和多面。 所以我常常说,如果一个人的意志力和心理素质不够坚定和坚硬(不错,就是坚硬),其实不适合警察这个职业。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会被这种无情撕掉伪善面具的腌臜所重击,充满了挫败感和困惑。 我后来最得意的徒弟韩东升就是其中一个例子。当然,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经理叫刘宇,三十多岁,面目斯文、身材颀长,有着一种与派出所环境格格不入的书卷气。从开始传唤他到派出所时我就注意到他的特别,和那个服务员小伙的瑟瑟发抖不同,他看上去要镇定很多,面对询问对答如流,很有条理。甚至我出示证件的时候,还看到他的脸上有种若隐若现的笑容。 当我听那个女人重复了一遍数字的时候,才明白刘宇为什么表情突然变了。 别说是在二十年前,就算是现在,那个数字都远远超出了一个意外人身伤亡案件的惯常赔偿金额。这个女人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有种毫不掩饰的急切,好像忘记了刚才她还在假装因为丈夫的死悲痛欲绝。 作为调解方,警方其实很怕碰上这种双方有着巨大赔偿落差的情况。特别是他们不愿意去法院解决的情况下,往往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和时间进行调解。当时不像现在,人们对打官司的主动性远远低于口头协商,甚至低于用肢体冲突的胜负来解决问题。 这就是我觉得意外的地方。刘宇脸上的从容虽然被一种奇怪的表情代替,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只是表示现在手头没有那么多钱,并且这个数字自己也接受不了。对面的女人立刻恢复了刚才的狰狞,正准备继续有所动作的时候,我制止了她,并且建议双方如果协商不成,可以走民事诉讼程序。有些事情,在派出所是解决不了的,不如让法院来裁决。 女人当然不同意。她开始在地上打滚、吼叫,意图逼对方就范,这反而对警方有利,当我厉声告诉她再这样下去将涉嫌妨碍公务的时候,她迅速翻滚起来,气呼呼地走开了。离开派出所的时候,她还对刘宇说,知道他的店开在哪里,他跑不了,一定要把钱赔偿到位,不然找人砸了他的店。 我还没来得及斥责她,她就从门口一闪而过,消失了。 刘宇表现得倒是挺不以为然的,他歉意地笑了笑,说自己管理不善,对方又在气头上,表示可以理解。不过这个数字实在是太大了,他没有能力赔偿,所以赞同我的说法,如果双方协商不成,可以去法院解决。 一次人口普查时的意外发现 完美谋杀:一位老刑警笔下的 7 个真实重案故事 查看详情 我很感谢刘宇的配合,把他送出门去,回所里后,马上着手调查了解死者的情况。死者这个悍妇一样的老婆,反而引起了我对他的兴趣。 二十几年前,案卷的调取有一套完整的线下程序,不像今天这样敲敲电脑就可以,我也是在双方不欢而散后才拿到厚厚的案宗。本来我还奇怪,死了一个社区居民,怎么会有这么厚的材料,不料从头到尾仔细看完,大吃了一惊。 因为这些案宗,都是那个死者的。 死者名叫罗平昌,有过坐牢的案底。案卷显示,他上次入狱是因为强奸并殴打对方至重伤,被判了十七年牢狱,五年前刑满释放。他入狱时已经四十多岁。也就是说,出狱的时候,罗平昌已经六十多岁了。 罗平昌的案卷让人大开眼界,此人可以说是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无恶不作,说他是人人恨之入骨可能有些过分,但要说人见人厌,着实不算夸张。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我暗自感叹,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会有如此表现了,同时对这女人的势利也感慨万分。从履历上看,她和罗平昌也算是老夫老妻,毕竟罗平昌坐牢的这十几年来,她都没有改过嫁,倒也有情有义。谁能想到罗平昌被砸死后,这女人一味求财,要赔偿金狮子大开口,脸上丝毫看不到刚死了老公的半点悲伤。 如果说上面这些发现仅仅是让我吃惊,那么接下来看到的罗平昌入狱的案情,则让我感到十分愤怒。 罗平昌的案件中,受害人叫范丽霞,当时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女性。因为容貌秀丽,购物时被罗平昌当街调戏。范丽霞性格刚烈,当场斥责了罗平昌,后者没有得手悻悻而去。第二天傍晚,罗平昌在某阴暗的巷道将范丽霞殴打后强奸,范丽霞因此致残,罗平昌入狱。 坐了十几年牢,罪有应得的罗平昌出狱后又被天降玻璃砸死,这也算是报应了。虽然警察都是唯物工作者,但看了卷宗中大大小小关于罗平昌的治安和刑事案件,我心里没有丝毫怜悯。 一块玻璃招牌砸死一个曾经的恶棍,这起意外事件虽然并不令人惋惜,但却让人糟心。罗平昌的老婆三番五次地到派出所来闹,要求派出所给她做主。她现在学乖了,不像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么乱喊乱叫,只是每天夹个包往派出所门前一坐,叫也不应,喊也不走,像是耳聋一样赖在所里,有时能够在那里磨一整天。其实这样并没有什么用,我们只能调解,对于赔偿金额做不了什么决定。最终能够让她获得那笔天价赔偿金的,还是刘宇。 这个女人显然对派出所不陌生,看上去也不怕警察。这点我倒是可以理解,案卷显示,虽然罗平昌是个惯犯,进出派出所、看守所是家常便饭,但难得的是他老婆一次都没有被拘留过。这说明这个女人非常聪明,老公虽然是个混蛋,但她却从不触犯法律。 这女人有那么两周左右,每天就像上班一样按时来派出所,轻车熟路地待上一天,然后回家,我们几乎都习惯了。说句不合适的话,她准时程度比我们正常上班不遑多让。 突然有一天,她不来了。 这反而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难道她和刘宇就赔偿金数额达成了一致意见?我问了几个干警,都说不知道。 我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完了,给罗平昌销户之后,按理说就没有我们派出所什么事了。不料又过了一段时间,罗平昌的老婆自己找上门来了。 这次我一看到她,就觉得有点奇怪。 这个女人和之前来的时候,气色明显不一样了。一般女人死了老公,都是一副顶梁柱塌了的样子,人萎靡不振、披头散发,因为生活失去了着落,以后无依无靠,人憔悴得不行。但这个女人当时看上去并不伤心,行为举止也很正常,走路呼呼有风、说话底气十足,完全看不到一点生活无望的意思。再说了,如果真的一蹶不振,哪有气力三番五次地找刘宇讨赔偿金。 这也是我鄙视她的地方。即便罗平昌是个恶棍,两人也算是十几年朝夕相处的夫妻,丈夫死了竟然好像没事人一样,这女人真是冷血。 不料这次再见到她,我发现她竟然变得比上次萎顿得多,整个人脸色苍白、头发凌乱,身上随便披了件衣服,神情暗淡无光、两眼僵直——这副模样倒像是普通女人刚死了丈夫时的神情。 我看到她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才问:「你怎么又来了?你丈夫的事情,办完了?」 她看看我,没说话,过了一会才如梦初醒地说:「对,火化了,后事都处理完了。」 这答非所问的话让我有些诧异,说:「那就好。不过我是说,罗平昌的赔偿金给你了吗?」 「给我了。」她点点头,语气平静:「那个人给了。」 我心里暗暗感到吃惊,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刘宇还真是有钱。出于谨慎,我还是问了心里那个疑惑:「给了多少,是你要的那个数吗?」 这话说出口,女人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一样,哆嗦了一下,说:「没有,不是那个数。」然后她左右看看,像是怕被什么人看到一样。 我看她不说话了,问:「你今天来派出所干什么,有什么事?」 女人欲言又止地看着我,说:「没什么事。」 我一头雾水,想她来派出所也不会有别的事情,就主动问:「是刘宇的事情吧?」 不料她听了这个名字,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看着我问:「你认识他?」 「我当然认识他。」我说:「你们的案子就是我办的,不就是他管理的游戏厅玻璃招牌砸中了罗平昌吗,我能不认识他?」 我话刚说出口,这个女人怔怔地看了我好几秒钟,突然扭头走出门去,再也没回来。 本来事情到此告一段落了。我虽然对刘宇是怎么和罗平昌老婆达成一致意见的感到好奇,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民间诉讼问题别看在派出所闹得凶,但其实大家都是有个平衡点的。超过了谁的底线都不容易谈妥,但在平衡点附近就容易达成一致意见,所以也并不奇怪。 意外是在人口普查的时候发生的。 这事儿本来不归我管,不过派出所的工作就是这样,互相之间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界限。户籍科那天人手不够,我就被安排过去帮忙了。人口普查是个琐碎而繁巨的工作,辖区内什么人都有,想要一个个摸清底细,重新进行整理归档是个浩大的工程,仅仅靠在办公室打打字是不可能完成的,需要一线干警下辖区一户户地进行登记核实才行。 我那天就是在干这个活。户籍科的干警随手给了我几个名字,说是让上门核实一下情况。我随便扫了一眼,看人不多,就直接一户户摸排过去,还算是顺利。不过走到一家门口时,我敲了半天门,始终都没人开门,我低头看看手上的名单,赫然写着「刘宇」。 这名字很眼熟。我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瘦高的身影,刚觉得巧合,邻居就开门出来了。我一看,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连忙向她询问这家的人口情况。 「男的,三十多岁。」大妈说:「一直都不在这里住,他自己有个店,住店里。」 「叫刘宇吧。」我想了想,加了一句:「是不是高高瘦瘦的,开游戏厅?」 「业务挺熟。」大妈夸我:「就是,这孩子挺可怜的,父母都没了。」 「哦。」我想了想,接着问:「这户里还有谁?我没带户口卡,就问问您记录一下吧,回去核对一下对不对。」 「没了。」大妈一脸嫌弃:「刚夸你业务熟,这就懵了。他爸早死了,她妈一个人带大他的。唉,这孩子也是可怜,后来她妈被人……打残了,没过几年就去世了。这地方就没人住了,也就是这一两年他才回来。」 我心里一抖,连忙问:「您是说,他妈被人打残了?等会,他妈叫什么名字?」 大妈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怪物:「范丽霞,怎么了?」 我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当场愣住了,半天才说:「没事,我得登记一下。」 回到所里,我忙把范丽霞的记录和资料找了出来,详细看了一遍。结果大吃一惊,那个叫范丽霞的女人,果然是刘宇的生母,更令我感到震惊的是,刘宇本名叫刘浩东,现在的名字是改过的。 刘浩东。我默念着,开始我还以为查看罗平昌案卷的时候,只提到受害人的名字,没有提到家属,漏掉了刘宇的社会关系,没想到刘宇连名字都改了。当时查看刘宇记录的时候,没注意到他的曾用名,就算是注意到了,也很难将两人联系起来。 我马上在脑海中重新捋了一遍时间线:罗平昌二十几年前因为恶行打残了刘宇的母亲范丽霞,后来范丽霞去世,而多年后出狱的罗平昌被从天而降的玻璃招牌砸死,而玻璃招牌掉下的那家店铺的老板,恰好是刘宇。 这会是巧合吗? 鬼才信。 我突然想起与罗平昌老婆的最近一次相遇,在派出所门口,顿时觉得事情更加扑朔迷离。既然已经和刘宇谈妥了赔偿金额,为什么还要到派出所来找我?找到我了,为什么又问我和刘宇的关系?什么都不说,转身离去又是因为什么? 毫无疑问,现在罗平昌的老婆是了解问题的一个重要突破点。 浇花背后的秘密 完美谋杀:一位老刑警笔下的 7 个真实重案故事 查看详情 我马上去找了她。让我困惑的是,当我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肯说,看上去畏畏缩缩的。我问了很长时间,她都只是摇头,一句话都不肯透露。 无奈,我只好如实相告:「我知道刘宇母亲的事了。」 这次,轮到她震惊了。她瞪大眼睛看着我,半天才说:「我们家老罗……」 「我知道。」我说:「当年就是他强奸并且打残了刘宇的母亲,这事儿我知道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接着问:「你上次去找我,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事?」 女人点头,接着说:「我也是刚知道的,本来是打算去告诉你的。但你说你认识刘宇……」 我一下子明白了:「你担心我和刘宇有什么关系?」 女人没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地面,说:「老罗不是好人,我知道。我俩就是对付着过的,他死了我也没那么伤心。我去找你是没办法了,刘宇是把钱给我了,也不算少,但离我的数目差多了,但我不敢要了。」 「为什么?」我问:「他威胁你了?」 「不算吧。」女人哆嗦着嘴唇说:「他就是告诉了我他妈是谁。」 我一下子明白了:「你是担心他对你不利?」 女人抬起头看着我说:「警察同志,我没干过坏事,真的。我就是和老罗过了几十年,占点小便宜,但我没干过违法的事。我开始不知道那人和老罗有这么深的仇,才要钱的,要的是多了点,但后来知道了,我不敢要了。可他非要给我,我害怕了……」 「非要给你是什么意思?」我问。 「我去过他那个店里好多次了。」女人低着头说:「我知道自己挺泼的,你也看出来了,开始就是闹事,想逼着他多给点,我知道自己要的那个数目他给不了,就是想多争取点。开始他也不说什么,搅黄了几次生意也没为难我,客客气气的。后来我可能有点过分了,砸了不少东西,看得出来,他很生气,突然就客客气气地把我叫到一边,和我说了他妈的事。」 「我害怕了。」女人说:「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说的话挺客气的,脸上也笑眯眯的,可眼神就像是要杀了我一样。而且直接就提出一个数目,告诉我就这个数了。」 「如果你不答应呢?」我对这个问题比较关心,接着问。 「我没问。」女人说:「我当时就傻了。我知道老罗那个王八蛋的事,他因为这事儿判了十几年,出来人都废了,见谁都点头哈腰的,谁也不知道他在监狱里经历了什么,他怎么也不说,但看得出来是真怕了。我当时就愣在那里了,连忙说钱我不要了,就想走。但是那人不让我走,说是该给的得给,但就这么多了。」 「后来他说了一句话,我真是害怕了,现在想起来还哆嗦。」女人说。 「什么话?」我问。 他说:「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别弄成有关系了。」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过了很久才对女人说:「你没有别的事的话就回去吧,这事我知道了。」 她刚要走,我想起了什么,问:「你来派出所找我的时候就想和我说这些?」 女人点点头,很快消失了。 难怪这女人要害怕。在我看来,刘宇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母亲的事情的确和罗平昌老婆没关系,只和罗平昌有关系。 问题是,现在有关系的人死了。再说这话,就很耐人寻味了。 看来,我得重新审视刘宇,以及这个案子了。 巧的是,第二天我去找刘宇的时候,他不在店里,出差了。 我并不着急,这反而有利于我进行询问。毕竟,上次那个吊儿郎当的小伙子还在。 我问了刘宇的去向,这个小伙子说他去外地进货了。那个时候游戏厅已经走在被淘汰的路上,这个行业日薄西山了,刘宇倒是很会赶潮流,还跑到外地去考察业务了。 你们这店开了几年了?我问。 「两年左右吧。从这家店开业起,我就在这里工作了。」小伙子想了想,问我:「我能抽烟吗?」 我点点头,他点上一根烟,接着说:「其实我们老板对这生意也不是很上心,他还有别的买卖,不在乎这个小店。你别看我啥也不懂,但我也知道这个地段不适合开游戏厅。这里住的人年纪都不小了,年轻人不多,开个游戏厅没多少人来,这店应该是在赔钱的。我们老板别看人不大,看着挺精明的,不知道为什么做这赔本买卖。」他抽了几口,似乎觉得自己说多了,讪笑道:「当然了,生意的事我也不懂,他也不让问,你就当我瞎说吧。不过我觉得吧,这个地方赚钱的,其实是那些台球桌。」 他指指旁边的几个台球桌,说:「那些人不喜欢打游戏,但都爱来这里打台球。现在出事了,没什么人,平时可是火得不行。」 我看看那些横七竖八杵在那里的球杆,桌子上的台球被整齐地摆放成一个个三角形,问:「对,我就是来问那件事的。」 小伙子马上正经起来,烟也掐了,表示一切都历历在目。可是我问到出事当天发生的细节,他却一直含糊其辞,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记得了。据他说,当天过来打台球的人不少,店里人声鼎沸,再加上游戏厅里机器声音本身很嘈杂,他没发现店里有什么异常。 我问到刘宇平时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小伙子皱着眉头,半天也没有回答,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说没看出老板有什么爱好来。 我刚要问下一个问题,小伙子犹豫着说:「养花算吗?」 我忙环视周围,没看到有花,想起邻居大妈说刘宇平时都住在店里,不禁有些奇怪,就问:「哪有花?」 「现在是没了。」小伙子说:「这不是出事了吗,谁还有心情弄这些花。没出事之前,店里养了几盆花,没事老板就给剪枝浇水的,可勤快了。他年纪也不大,可是却喜欢养花弄草的,像个老头一样。不过爱好这东西不好说。」 我想了想,问:「他的花都摆放在哪,我那天上楼的时候怎么没看到?」 「他收起来了。」小伙子说:「出事了,还摆着花,不合适,我当时还帮着搬了一盆呢。」 我点点头,说:「没出事之前,那些花都摆在哪里?」 「那里、那里……」小伙子用手指点了点几处,最后把手指移向一个位置时,我的眼睛亮了。 是窗台。 「他有盆花摆窗台上了?」我饶有兴致地问:「具体摆在哪里?」 「摆铁架子上了。」小伙子懒洋洋地说:「我当时还问过老板,也不怕掉下去。他说那花娇贵,得每天晒太阳,摆在窗台上阳光不够充足。想养活,就得摆在架子上。」 我连忙走到窗台前去查看,原来挂招牌的地方,已经安装上了新的不锈钢铁架,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回到局里,我重新翻出了那份卷宗,仔细研究了现场的照片,拿着放大镜将每一个细节都看过之后,我有种模糊的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但我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开。 于是我来到那层四层小楼的对面。那里是一个破旧的居民楼,询问用了我整整一周的时间。结果令人失望,朝向街对面的居户要么根本没在窗户旁边,要么就没有看到任何情况。我从一楼一层层问过去,得到的消息乏善可陈。 当然也不是一无所获。一个大爷告诉我,他的房间恰好在对面楼层的斜上方,虽然当天他没有看到什么,但他对刘宇这个人似乎印象挺深的。 「那小伙子总是站在窗户边上浇花。」大爷说:「我总看见他,他还挺有耐心的,每次都浇半天。要说浇花这种事,其实也不能总干,那样花容易死。当然了,我也看不清他浇的多少,但时间挺长的。」 浇花,长时间地浇花。 我顿时像被子弹击中了一样,内心颤抖了一下,豁然开朗。我感激地笑笑,说:「是啊,花的确不能总浇水。」 现在,只要确认最后一点了。 是时候和他见个面了 完美谋杀:一位老刑警笔下的 7 个真实重案故事 查看详情 我重新找到了罗平昌的老婆。这次,我和她要谈的是罗平昌。 「罗平昌出狱之后有什么癖好吗?」我问:「比如有什么经常去的地方?」 女人说:「他出狱后整个人完全变了,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一样,每天都去城边的那个麻将店打麻将,一打就是半天。也不吵闹,就是玩点小钱,输了就走。从来不赖账,也不和人家争执,我不放心,生怕他又和人发生打斗,专门去那个麻将店问过,谁知道那儿的人都说他脾气好。」 「都进去十几年了。」她叹了口气:「现在的人都不知道当年他那些烂事,所以都觉得他就是个好脾气的平常老头罢了,谁会想到他当年是个谁见了都怕的地痞呢。」 「这不是好事吗?」我说。 「是好事。」女人呜呜地哭起来:「可是他死了。我们虽然是凑活着过,毕竟日久天长,也是有感情的,现在人突然没有了,我也难受啊。」 我没说什么,接着问:「罗平昌平时都是几点钟去麻将馆?」 「九点钟准时到。」女人一抹眼泪,干脆地说:「他在监狱里守时惯了,干什么都严格按照时间来,一分钟都不会耽误,九点钟肯定到那里。只要不下雨下雪,都是这个时间,我清楚得很。」 我明白了!多年的监狱生活让罗平昌建立了严格的作息时间,已经形成生理惯性,估计一生都很难改变。普通人可能不清楚,在狱中所有犯人的活动安排都是严格按照作息时间表来的,每一分钟做什么都规定好了,绝不会改变。每天都在同一时间做同样一件事情,起床、洗漱、吃饭,甚至连上厕所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日复一日规定到分秒级的时间要求,让罗平昌对时间观念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这已经不随人的意志转移了,即便是罗平昌想偷懒,生理惯性都会让他不自觉地按时去做一件事——看过电影《肖申克救赎》的人或许会记得,剧里男主说过一句话:「没有允许,我在厕所连一滴尿都挤不出来。」,这就是长期制度规范形成的生理惯性。 这就是每天罗平昌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在九点钟准时到达麻将馆的原因。但我相信,按时走在那条两旁高低房屋林立的街道上时,罗平昌应该想不到,还有另一双眼睛也在角落里冷冷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我对罗平昌出事的时间记得很清楚,那个气喘吁吁的老太太走进我办公室的时候,我职业性地看了一眼手表,当时是 8:39 分,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罗平昌,正走在通往熟悉的麻将馆的路上。如果不是那面充满仇恨的玻璃招牌掉了下去,罗平昌应该在大约三十分钟后准时到达麻将馆(毕竟从事情发生到我接到报案,还有一段时间)。 当然,每天都按时到达同一个地点,路线必然是固定的。而且,清楚这一点的,显然不仅我一个人。 是时候和他见个面了。 刘宇来的时候,仍然穿得整整齐齐,鼻梁上挂着的眼镜闪闪发光,镜片后面的眼神平静温和,看上去丝毫没有慌乱和紧张。坐到审讯室里的时候,他甚至还左右看了看,说:「这就是传说中审讯犯人的地方吗,看上去还挺宽敞的。」他指指周围,笑着说:「竟然没有铁笼子。」 「嫌疑人。」我纠正说:「这里是审讯嫌疑人的地方。」 「对,嫌疑人。」刘宇扶扶眼镜说:「现在我算是嫌疑人?」 「这就要你来告诉我了。」我说:「罗平昌是死于意外吗?」 「是不是意外不应该是我来说,应该是你们警察来说。」 「是的。」我承认道:「这是我的工作疏忽,当时只是把这场事故当成了一个意外。」 「是意外。」刘宇纠正说:「我已经赔钱了。虽然那个家属态度不好,但后来我们谈妥了,这事已经了了。」 「不见得。」我说:「我觉得,非但没有结束,反而才刚刚开始。要我说,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哦?」刘宇笑了:「你怀疑我杀了那个男人?我有什么能力杀掉他,我能控制那扇窗户招牌什么时候掉下去吗?」没等我说话,他就接着说:「警官,你自己在现场查看过了,我也非常配合工作,你们自己下的结论,那扇玻璃招牌是架子被锈断了才掉下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开始的时候,我是这么认为的。」我说:「不过后来我寻访了你那栋楼对面的居户,得到了一个信息。他们说,经常看到你在窗户边浇花。」 刘宇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去你店里问过了,当然那个小伙子可能已经告诉你了。这件意外发生之前,你一直有养花的爱好。」我说:「不过后来,你好像没这个爱好了。你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没心情了。」刘宇说:「死人了,我没心情养花了。这也犯法吗?」 「当然不。」我说:「不过据你的伙计说,你平时养的花其中的一盆,是放在那个挂招牌的铁架子上的,对吧。」 刘宇扭动了一下身子,没有说话。过了几秒钟,他缓缓点了点头。 「你的伙计说,你把那盆花放在那里,是因为那种花需要阳光,其他地方都没有那里阳光充足。这个理由听上去很有道理。」我接着说:「所以没人怀疑,即便是对面的居民看到你,也声称你的确是在给花浇水。」 「我相信。」我说:「我问过底商的老板了,你的水还经常掉在人家的窗户边,因为是水,所以对方并不是很在意,这间接证明了,你的确经常给花浇水。不过对面居民楼那个看到你浇花的老人提醒了我。他说你浇水浇得太勤了。」我意味深长地说:「其实,这样对花很不好。」 「我的花品种比较特殊。」刘宇说:「得多浇。」 「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我摆摆手:「为什么要给一盆花浇那么多水?直到我想起另一件事,虽然伙计说你的花是摆在招牌铁架子上的,但罗平昌出事那天,现场我并没有看到地上有碎掉的花盆。按理说你的花盆放在架子上,架子断了,花盆应该摔碎在地上。那么问题来了,你放在架子上的花哪里去了?」 刘宇沉默了,他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 「你的伙计告诉我,你事后因为死人了,觉得晦气,就把那几盆花给收起来了。但你收花是出事之后的事情,架子上的花不见了却是事故发生时,这说明这盆花在架子掉下去之前就已经被你收走了。这是为什么?」我自言自语地说。 「为什么?」刘宇探了探身子,反问我。 「因为那盆花已经没用了。」我敲敲桌子说:「我说的对吗?」 「不懂。」刘宇冷笑。 「也许你的确是在浇花,但那不是你的目的。」我说:「你真正的用意是给那个架子的结合点浇水,促使它们早点生锈。我觉得,出事那天,你一定是认为那些锈点差不多了,即便是断掉也不会有人怀疑,所以拿走了那盆作为掩饰的花。另外,发现案发地面上有一盆花,警方一定会就此进行询问,你当然不希望这样,所以你提前取走了那盆花。」我看刘宇没有说话,接着说:「这解释了你为什么之后没有继续你的爱好,因为那会让我起疑心。」 「所以,你的店里从那时起再也没有摆放过任何一盆花。」我说。 「你的想象力真丰富。」刘宇说:「你的意思是,是我人为让那个架子生锈的?奇怪了,我怎么能够算准罗平昌去的时候架子就会掉下去,或者说,罗平昌就那么凑巧在架子掉下去的时候从那里经过吗?」 「我很佩服你,真的。」我答非所问地说:「你为这件事策划了很长时间吧?我算过了,罗平昌出狱至今已经五年了,你来这里恰好就是五年。也就是说,从罗平昌出狱起,你就已经在策划这件事了。」 刘宇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接着说:「我猜想,五年里,你慢慢摸透了罗平昌的生活规律,终于算准了罗平昌几乎每天都会走过你的那栋楼下。不,应该这么说,你因为罗平昌每天都会走过那条街,所以租下了那个店面。我找罗平昌的老婆了解过了,他从两年前开始,雷打不动地每天从那栋楼走过,去麻将馆,时间几乎不会变,而你的店开了正好两年左右。当然,我想这些,你比我清楚得多,对吧?」 「你弄错了,我不清楚。」刘宇说:「你有什么证据吗?」 「有。」我说:「虽然那个架子已经被处理掉了,但我看过现场照片了,你的招牌架子的其他金属部分都没有那个支点锈迹多,那个位置的锈迹最为严重。我猜想,在焊接这个招牌架子的时候,你就蓄意让焊接点不那么结实,而且你心里清楚,以那个架子的重量,一个支点断裂足以让整个架子重重地掉下去。」我停顿了一下说:「在我的猜想里,搞不好你连掉在什么位置都模拟过了。」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刘宇笑了,问:「你说的像侦探小说一样,神乎其神的,我搞那么复杂的机关,杀个老头干什么?」 「因为你母亲。」我看到刘宇眼中迅速闪过一道凶光,接着说:「因为他对你母亲犯下的罪行。」 「你什么意思?」刘宇问,这次他的声音小了很多。 「罗平昌应该是不认识你的,但你一定认识他。」我说:「十几年前,就是他将你的母亲殴打致残,还实施了暴行。这件事情,想必让你对他非常仇恨。」 「这件事情……」刘宇打断我的话,说:「已经过去了。坦白说,我那时只有十几岁,还少不经事。我母亲含辛茹苦把我抚养大,出了这种事,我的确非常痛苦。但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长大了,终于熬过了那段日子。特别是在母亲走了之后,我早就放下了这件事。」 「我不这么看。」我说:「正相反。我不清楚你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件事,但从你母亲去世开始,你应该就立刻开始着手准备了。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忘记这份仇恨——罗平昌的死证明了这点。」 我说:「出事那天,罗平昌和平常一样准时经过你的楼下。你觉得时间到了——为了这一刻,你准备了五年。但架子要在罗平昌走过楼底时准确地掉下去,这是你唯一无法间接掌控的事,你必须亲自动手。」 「我不清楚你是用什么方式将那个架子推下去的,但你肯定使用了工具。我在架子上没有提取到清晰的指纹,说明当时你没有用手。或者说,你戴了手套。但我不认为你会这么干,对面就是居民楼,那样太容易暴露。」我说:「店里有很多工具,比如球杆。使用球杆的好处是,上面没法提取指纹,因为整天都有人在用,上面指纹太多了。即便提取到了你的,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我还能想到几种方法。」我补充说:「这并不难做到。当时游戏厅人很多,游戏机的音效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声音,基本上做什么都很难引起别人的关注。你的动作稍微隐蔽一点,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得手后,店里的人不会立刻知道楼下砸到人了,这里存在一个时间差。但你知道,你只要快步从那个窗台旁走开,就不会有人发现。」 「太荒唐了,那架子是锈断的。」刘宇呼出一口气,眼镜片闪闪发光:「当然没有我的指纹。」 「你当然不会承认。」我笑着说:「这是一出好戏。架子生锈是你的障眼法,一个支撑点足够牢固的架子掉下楼,太容易让人起疑了。但一个被锈断的架子,就显得很自然。换句话说,你从来没有喜欢过花,你一直都在为那个架子浇水,好让别人以为那个架子是被锈断的——当然,看上去也的确是锈断的。」 刘宇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你记得我那天去你店里查问吗?」我说:「我注意到,你没有安装监控。当然,现在很多店里都没有装,这个倒不奇怪。不过,这对你肯定是有利的。」 「你想太多了,警官。」刘宇重新坐回去,挺直腰说:「事情没有那么复杂,我不否认这个姓罗的的确是对我母亲犯过罪。实话实说,他死了对我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你说我设计杀害了他,就冤枉我了。」 他重新笑了起来,脸上带着一种淡淡的鄙视:「法律是讲证据的。你这么着急要把罗平昌的死栽赃给我,至少要拿出证据来。」 「我会找到的。」我说:「有一点是我没想到的,你居然会威胁罗平昌的老婆。你太自信了,这会害了你。我可以告诉你,既然能坐在这里和你谈,就说明我已经有了把握。现在我的同事正前往你的店内,寻找我们需要的证据。物证技术的发展,没有你想的那么落后,我想我们会在那里发现想要的东西。」 想了想,我又说:「你的店一直都在亏本,你居然能坚持两年,这说明你的经济条件很不错。其实,本来你可以生活得很好。」 「我读书很认真。」刘宇淡淡地说:「我妈身体不好,我不能辜负她。你知道有句老话,叫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对,只是你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我叹了口气:「还有别人的。」 「我没什么好说的。」刘宇仍然很平静,站起身说:「祝你好运吧。我再次重申,我是清白的。姓罗的死,和我没有关系。」 走出门去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我说:「不过对我来说,姓罗的这种下场,就叫罪有应得。我和他老婆已经和解了,希望我们也可以,警官。」 这个故事到这里当然不算结束,但我的讲述就要结束了。我只能告诉你,案件的真相和我推测的几乎完全一样,以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碰到过像刘宇这样的对手。 多年后我看到科技发展给刑事科学技术带来的巨大飞跃,总是感慨在各种花样百出的犯罪层出不穷的今天,破获一个案件较之以前有着多大的便利。这个案子放在今天,可以说没有太大难度,各种几乎无死角的监控和刑事技术能够让刘宇的任何踪迹都无处遁形,但在当时,则付出了百倍的努力和辛劳,以及无数个夜晚的搜索和分析。 但有一点始终没有变化,那就是人们对于复仇的渴望和煎熬,以及因此带来的难以释怀的痛苦回忆。多年的办案经历告诉我,时间并不能让所有的仇恨释然,反而有可能让那些充满血泪的瞬间像刀锋一样铭刻在心里,生出无数黑色的花朵。 愿阳光照射到的地方,不再有黑暗,每朵花都能绽放出五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