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帝多年盛宠,独冠六宫,甚至还在我无所出时将二皇子养在我的膝下。
凤袍加身之时,赵宁钰望向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情意缠绵与势在必得。
我玩弄权术,想要助赵宁钰坐稳储君之位、登上帝王宝座。
可赵宁钰却贴在我的耳侧说:「我想与你携手共看大周的江山,母后。」
1
赵宁钰话音刚落,我抬手就是一巴掌,怒斥道:「赵宁钰,你疯了?」
原以为赵宁钰会避开,但他竟硬生生挨了这一巴掌。
赵宁钰用手来回摩挲着被我打过的地方,似笑非笑道:「母后,消气了吗?」
「如果还不能让你消气的话,你可以再打一巴掌。」
赵宁钰真是疯得彻底。
我抬头对上赵宁钰深不见底的双眸,讥笑道:「打你,倒是脏了本宫的手。」
赵宁钰也不恼,淡淡道:「是吗?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确实令人作呕。」
赵宁钰虽未明说,可我一瞬间就明白了那个「他」是在指谁。
趁我还未反应过来时,赵宁钰一把搂过我,把头埋在我的脖颈处,似乎有些委屈。
我知道我不能和疯子计较。
再三忍耐后,我没有推开赵宁钰。
反而放缓了语气,安抚道:「钰儿,惠敏贵妃早逝,你自幼独自一人住在皇子居所,十五岁才养在本宫膝下,身边一直没有个体己的侍妾、侧妃……」
我还未说完话,赵宁钰便沉着嗓音打断了我的话:「母后,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自己骗自己的本事倒是一流。」
闻言,我眉头紧蹙,用力推开了赵宁钰。
赵宁钰顺势倒在我的床榻上,脸上好不惬意,「母后难道不好奇儿臣为何一走就是两年吗?」
我并未说话,想着待会儿一定得把赵宁钰躺过的被褥换掉。
赵宁钰见我脸上一副天人交战的神情,脸上的笑意更深,「母后,两年前儿臣刚进入江南地界便遭到高手刺杀,九死一生,不知母后是否知晓内情?」
赵宁钰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是我出手派人刺杀他,可我不懂赵宁钰的猜测从何而来。
我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赵宁钰没有继续卖关子,一字一句道:「可儿臣却从那些死士身上搜出印着凤印的手令。」
「上面写着如若查到太子的踪迹,格杀勿论。」
我如遭雷击,难怪赵宁钰会在夜里迫不及待地赶来凤仪宫这般恶心我。
原来是有人顶着我的名头去杀他。
赵宁钰从床榻上起身,一步步走到我跟前:「母后若想要儿臣的命,大可同儿臣说,这样待儿臣可真叫儿臣伤心呐。」
我直视着赵宁钰,认真道:「钰儿以为,本宫为什么要对你动手?」
「你登基后,本宫会是万人之上的太后,可杀了你,本宫膝下无子,兴许连皇后之位都坐不稳。」
见赵宁钰不语,我继续道:「钰儿若不信,本宫可以以性命起誓,从未派人对你动过手。」
赵宁钰忽然低头凑近我,「儿臣知道母后不是这样的人,儿臣相信母后。」
我们的距离很近,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赵宁钰呼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我的脸颊上。
我屏住呼吸,稍稍别开了脸,「这件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个交代。」
2
赵宁钰伸手替我理了理鬓角的发丝。
我顿了顿,低声提醒道:「天快黑了,钰儿,你该走了。」
赵宁钰张了张嘴正欲说话时,青槐突然闯进来,脸色十分难看,「娘娘、殿下,陛下的圣驾刚到凤仪宫门外,还请您准备接驾。」
我一惊,脱口道:「陛下今夜不是要宿在徐昭仪那儿吗?怎么改主意来凤仪宫了?」
顾不得多想,我一把推开还杵在我跟前的赵宁钰,快步到殿外恭迎庆安帝。
庆安帝到时,看到的正是赵宁钰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我身后。
我和赵宁钰齐齐向庆安帝行了礼。
庆安帝眯了眯眼,冷声道:「这个时辰你不在东宫,跑你母后这儿来干嘛?」
我心下一紧,赵宁钰却是脸不红心不跳道:「儿臣听说母后身子不适,实在忧心,便来看看。」
庆安帝闻言,朝我伸出手道:「漪儿,哪里不舒服?可传太医来看过?」
我借着庆安帝的手顺势起身,笑吟吟道:「左不过是傍晚有些头晕目眩,就传了江太医来看。钰儿知道后还以为臣妾生了重病,马不停蹄赶来凤仪宫瞧臣妾。」
庆安帝的视线在我和赵宁钰身上来回转了一遍,旋即淡笑道:「你这个儿子,还算孝顺。」
庆安帝拉过我的手,让我随着他一同进殿。
在与赵宁钰错身而过时,他悄悄用手指勾了勾我垂在右侧的手掌心。
我登时被吓得血色全无,偏生这人还一本正经地拱手道:「儿臣告退。」
庆安帝没有察觉我的异样,坐在床榻边问道:「漪儿,你瞧着太子如何?」
我斟酌片刻后,回道:「臣妾以为,太子卓尔不群、有勇有谋,有几分陛下的风范。」
庆安帝似乎意料到我会这样说,微微皱眉道:「可朕总觉得看不透这个儿子。」
此刻,我明白了,庆安帝在试探我。
赵宁钰毕竟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加之赵宁钰先前一直养在皇子居所,又离京两年。
对于这个儿子,庆安帝看不懂也看不透。
他怕我和赵宁钰联手,威胁他的帝位。
说白了,庆安帝是怕到头来大周的江山表面姓「赵」,实则改姓「谢」。
我沉默片刻,缓缓道:「那陛下以为如今该怎么做?」
庆安帝笑着拥我入怀,「若是我们能有自己的孩子,朕也可以放心了。」
我靠在庆安帝的肩膀上,用一种很是期待的语气说:「今日江太医还说呢,说臣妾还年轻,只要好好用药调理身体,定可以为陛下诞下龙子。」
庆安帝的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住,但很快恢复正常。
快到我险些以为这是我的错觉。
3
庆安帝主动转移了话题:「太子年纪也不小了,朕瞅着上京城里适龄女子不少,漪儿有何主意?」
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与庆安帝商议后,最终为赵宁钰定下了刑部尚书之女魏洛曦。
解决了一个「烫手山芋」,我刚要松口气,只听庆安帝淡淡道:「漪儿,朕许久未见你跳舞了,为朕跳一支舞吧。」
我想让青槐进来抚琴为我伴奏,但庆安帝说,他现在只想和我单独相处。
此话一出,我便知道今夜不只是为赵宁钰选妃这么简单。
我没再多言,开始跳庆安帝最爱的《凤求凰》。
不知为何,我竟没来由地觉得是最后一次为庆安帝跳这支舞了。
于是,我舞得尽力又认真。
可我敏感地发现,庆安帝的眼睛里再没往日的欣赏之色。
少顷,庆安帝兀自开口道:「漪儿,当年你小产一事,『罪魁祸首』并非聂如蕴,对吗?」
来了。
我停住舞步,跪在庆安帝脚边,神色不改,「是。」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说谎的必要了。
「漪儿,朕突然发现,朕非但看不透太子,与朕同床共枕多年的你,朕也看不透。」
这么多年,我又何曾看透过这个枕边人呢?
我微微垂下眼睫,没有反驳庆安帝的话。
庆安帝伸手勾起我的下颌,死死盯着我问道:「朕不明白,你到底爱朕吗?」
我眸子微抬,「臣妾作为陛下的妻子,自然深爱陛下。」
庆安帝闻言,勃然大怒,猛地推开我,指着我一字一句道:「谢灵漪!你说谎!」
「如果你爱朕,你为什么还要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
我倒在地上,出神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上面沾着我亲生孩子的血。
我亲手杀了他。
「你十五岁入宫侍奉,朕以为你单纯善良,格外疼爱你,没想到你竟是一个为了后位不择手段的蛇蝎妇人。」
原来庆安帝还记得我入宫时不过十五岁。
谁敢保证身处后宫多年能够不改初心呢?
不择手段。
蛇蝎妇人。
我自嘲一笑,轻声道:「后位?陛下,臣妾想要的从来不是皇后之位……如果可以选择,臣妾宁愿从未入宫!」
庆安帝满腔怒气,丢下一句「不识好歹」后便拂袖离去。
我依旧保持着伏在地上的姿势,眼泪却不受控地流下。
往事如走马灯般在我脑中缓缓浮现。
4
庆安十一年,我应召入宫,成为庆安帝的谢美人。
这一年,我十五岁,庆安帝二十九岁。
入宫第三日,庆安帝召我侍寝。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万人之上的庆安帝。
他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周身满是尊贵的帝王气质。
「入宫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
我垂眸盯着罗裙下微微露出的鞋尖,低声道:「回陛下,臣妾习惯的。」
「若朕没记错的话,你名灵漪,朕唤你『漪儿』可好?」
我顺从地点了点头。
庆安帝忽然伸手拉过我的手,温声道:「漪儿,别怕朕。」
娘亲说过,伴君如伴虎,在君王面前我一定得小心谨慎,切勿失了分寸。
我怎么可能不怕他?
可我还是乖巧地回握住庆安帝的手,并把头垂得更低。
我在示弱,也想让庆安帝知道,我是乖巧听话的。
而我乖巧听话,也代表我身后的谢家对帝王一片忠心。
接下来一切顺其自然。
庆安帝的动作很温柔,没有让我感觉到太多疼痛。
我躺在庆安帝的身下,还是没忍住低吟:「陛下……」
庆安帝满脸情欲,动作未停,在我耳边轻声道:「漪儿,朕在。」
罢了,他在便是了。
次日,一道圣旨晓谕六宫,我由美人晋为婕妤。
一时间风头无两。
之后庆安帝接连五日召我一同用膳、侍寝,闲暇时他会亲手执笔为我作画,教我读书——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庆安帝摸着我的头发说:「漪儿这么善解人意,当真叫朕爱不释手。」
庆安帝也说过,他很喜欢看我跳舞。
可我总觉得,每次庆安帝在看我跳舞时,他看我的目光像是在通过我看另一个人。
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跳舞。
因我颇得盛宠,所以我每每去凤仪宫向皇后请安时,总少不得惹一番白眼。
尤以姜贵妃冷嘲热讽最甚。
也难怪姜贵妃这般,先前放眼整个后宫能享受这份荣宠的也就皇后和姜贵妃二人,而我不过是一个刚凭着家世入宫的新人。
我刚入宫便分走了她的宠爱,骄傲如姜贵妃,怎么可能忍得了?
当今皇后是丞相嫡女,姜贵妃乃威武大将军嫡女,自古文臣武将政见相悖不稀奇,争权夺势更是常态。
近两年来,威武大将军功高震主,姜贵妃宠冠六宫,姜家发展令朝野侧目,不仅威胁后位,甚至对皇权也有了隐隐动摇之势。
所以,我以太尉嫡女的身份应召入宫,父亲要我和姜贵妃争宠,以此来巩固聂皇后的后位,也方便聂丞相和陛下在前朝暗中打压姜家。
对啊,陛下……让我入宫本就是庆安帝的提议。
什么情啊、爱啊,都是假的,我一直都知道。
5
我入宫两个月时,正值庆安帝三十岁生辰。
三十岁生辰,庆安帝大封六宫,姜贵妃被赐封号「静」,我则由婕妤晋为昭仪,位列九嫔。
这两个月内除了到凤仪宫请安外,大多数时候我都在永宁宫内闭门不出。
宫里有不少后妃看不惯我的「孤僻」,认为我凭借庆安帝的宠爱,恃宠而骄,并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我独自在永宁宫内侍花弄草倒也清闲。
万寿节寿宴上,我与姜楚娴有了第一次「正面交锋」,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赵宁钰。
这一年,赵宁钰八岁,为惠妃娘娘之子,是庆安帝的二皇子。
庆安帝虽已三十岁,但膝下子嗣稀薄,长子为聂皇后在东宫时所生,未满五岁便失足落水身亡。
一直到庆安十一年,庆安帝膝下也只有两位皇子和三位公主。
两位皇子一位是淑妃娘娘的三皇子赵宁启,一位便是惠妃娘娘的二皇子赵宁钰了。
听闻惠妃娘娘身体羸弱,是当年生赵宁钰时难产导致气血两虚,之后又遭下毒,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
我本在席位上坐着饮酒,有些醉意时,就听姜楚娴怡然自得地开口道:「陛下,臣妾听闻谢昭仪手上有一把前朝留下来的绕梁琴。」
「绕梁琴声,余音绕梁,声声不绝。」
「不如请谢昭仪亲自抚琴,让众姐妹开开眼吧。」
姜楚娴话音一落,我能感受到大殿内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我的身上。
见庆安帝没有拒绝的意思,我起身笑道:「正巧,臣妾也曾听闻贵妃娘娘曾以剑器舞名动京城,舞姿号称京城一绝,臣妾仰慕许久。」
「不如由贵妃娘娘屈尊一舞,臣妾抚琴,共同为陛下贺寿吧。」
姜楚娴还在愣怔时,庆安帝已经允了我的提议,笑道:「好!朕也许久未见贵妃跳舞了,甚是想念啊。」
这句话全然堵死了姜楚娴的退路,不得不与我一同表演。
姜楚娴还在后殿换衣服时,青槐已经把绕梁琴取来,我坐在正殿一旁自顾自地开始调试琴弦。
《霓裳羽衣曲》,姜楚娴选的曲子。
既不会让我抢了她的风头,又可以让她大放异彩的曲子。
她舞得确实不错,而我弹得时快时慢,只有我和姜楚娴能够察觉到节奏的变化,我又笃定她不敢贸然改动舞蹈,只得尽量适应我的节奏。
我兴许真的有些喝醉了,才会暗中和姜楚娴较劲。
一舞毕,庆安帝龙颜大悦,昭阳殿内阿谀奉承的声音经久不息。
我独自抱着绕梁琴回了座位,接着喝酒。
6
我喝得正起兴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很是温柔的声音:「妹妹少喝一些吧,本宫见你都未用过点心垫垫肚子。」
「空腹喝太多酒,伤脾胃。」
我偏头一看,是惠妃娘娘。
看着惠妃干净的眼睛,我依言放下了酒杯,真切一笑:「多谢娘娘关爱。」
「钰儿,还不快见过昭仪娘娘。」惠妃很是慈爱地摸了摸身边人的脑袋,示意对方向我行礼问好。
赵宁钰当即转身望向我,恭恭敬敬地朝我行了一个礼:「儿臣见过昭仪娘娘,昭仪娘娘好。」
「二殿下好。」我连忙伸出手扶起赵宁钰。
赵宁钰的五官和庆安帝有五分相似,眉眼更像惠妃娘娘。
若我没记错的话,惠妃在入东宫为妾前曾是上京城有名的才女。
才貌双全,容色姝丽,后来被当时还是太子的庆安帝收入东宫为妾。
这头我在与惠妃娘娘闲聊时,那头庆安帝突然昭告众人聂皇后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是祥瑞之兆。
众人纷纷起身恭贺帝后,我眼力极好地瞥见姜楚娴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今夜后宫大抵会不得安宁。
宴席一结束,我立马脚底抹油地跑了。
回到永宁宫时,我立马把绕梁琴搁置在一旁,独自喝着酒。
其实比起抚琴,我更喜欢弹拨琵琶。
可自从父亲为我寻来绕梁琴,又欲让我入宫争宠后,我便很少再碰琵琶了,后来索性连绕梁琴也不愿碰了。
绕梁琴声,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而我这辈子都只能圈禁在这四方宫墙内。
不得自由。
昭华宫里闹了好一阵。
请了许多太医去为姜楚娴把脉,不一会儿又被姜楚娴挨个儿赶出去。
姜楚娴从不掩饰自己对后位的向往与势在必得,可如今聂皇后忽然有孕,而她姜楚娴承宠那么多年却从未有过孩子,没有人会支持一个从无所出的妃子取代皇后。
哪怕姜楚娴身后是功高震主的威武大将军,是整个姜家。
万寿节过后几日,庆安帝又召我侍寝,床笫之间,庆安帝来回摩挲着我的耳垂,认真道:「漪儿,给朕生一个孩子吧。」
「你生得这样好看,孩子像你的话,定会是个粉雕玉琢的可人儿。」
我没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庆安帝。
「罢了,你也才十五岁,年纪尚小,还是多陪陪朕吧。」
话音未落,他便低头吻住我,欺身而上。
而我则是麻木地盯着床帐,笑得惨淡。
孩子?
我不会有孩子的。
终究是要沦为皇室争斗中的牺牲品,又何必出生呢?
7
来年开春时,聂皇后的孩子顺利出生了,是个小皇子。
与此同时,威武大将军嫡子姜烨被多位官员联合上奏弹劾其强占民女、草菅人命。
庆安帝震怒,随即下旨削去姜烨的官职并将其关押在大理寺。
威武大将军则高昂着头站在金銮大殿中央为嫡子求情,甚至还大放厥词,称庆安帝盲目听信奸臣的一面之词,寒了良臣的心。
庆安帝闻言,怒摔玉玺,当即将威武大将军停职,并罚俸半年。
姜楚娴听闻此事后,换上一袭素衣跪在勤政殿外为父兄求情,被庆安帝下旨贬为妃,并褫夺封号,禁足于昭华宫。
一时间,前朝后宫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庆安帝的霉头。
我乐得清闲,总感觉父亲交代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
四月中旬我十六岁生辰时,庆安帝特地在碧落台设宴为我庆生。
席间,庆安帝颁布圣旨,昭告六宫即刻起晋我为妃,赐封号「宸」,赐居未央宫。
六宫皆震惊,也包括我自己。
毕竟我入宫未满一年便位居妃位,与被贬的姜楚娴、分别生育皇子的惠妃、淑妃平起平坐。
晋妃位也罢了,以一个「宸」字为封号,居未央宫,可是尊荣。
大周建国百年,只有开国皇帝最宠爱的妃子用过「宸」字,后晋为贵妃时,封号也沿用「宸」字,为宸贵妃。
而这未央宫则是开国皇帝花费黄金万两为宸贵妃建造的,建制堪比凤仪宫。
只叹红颜薄命,宸贵妃未满三十岁便薨于未央宫,开国皇帝悲恸万分,追封宸贵妃为宸安皇后。
此后百年,再无人入主过未央宫。
一直到搬入未央宫时,我整个人都没有回过神。
庆安帝究竟是想把我捧到什么位置?
按照他与父亲的意愿,我已经把该做的都做到了。
难不成,他还想让后宫把所有的矛头都对准我,方便聂皇后彻底站稳脚跟吗?
可是,聂皇后明明已经有四殿下赵宁樾了。
虽然庆安帝还未立储,可凭嫡子身份和朝堂聂相一党人的支持,储君定是四殿下啊。
庆安帝来看我时,我正坐在院中的合欢树下调试着绕梁琴的琴音。
移宫时,搬绕梁琴的小太监手滑将琴磕在石阶上,琴身磕坏几处,琴弦无碍。
见庆安帝面带疑惑,我主动道:「陛下,移宫时臣妾不小心将绕梁琴磕了一下,不过还好,并无大碍。」
我本欲起身行礼,被庆安帝按住了,「漪儿与朕,不必多礼。」
我微微垂下眼睫,低声道:「多谢陛下。」
「漪儿可还喜欢这未央宫?」
「朕特地命人重修过,如果有不满意的,可和殿中省说过再修改。」
庆安帝坐在我身边,随意打量了一番未央宫。
我把绕梁琴放在一边,当即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未央宫太过奢华,臣妾受之有愧!」
「臣妾也担不得『宸妃』,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庆安帝握住我的手,又吻了吻我的额头,笑道:「漪儿,为朕抚琴一曲吧,就弹……《凤求凰》。」
琴音响起,我用余光偷偷望了望身旁的人,他眉眼带笑,满目柔情地看着我。
好像真的爱我。
这真的是庆安帝吗?
8
我入宫一年时,姜楚娴复位,威武大将军重回朝堂,姜烨也回了姜家。
因为,西北不安宁了。
而这时,惠妃娘娘殁了。
庆安帝追封惠妃为惠敏贵妃,二殿下赵宁钰则暂时养在皇子居所。
想到那年惠妃娘娘的关心之语,我暗中派人照看、保护赵宁钰。
我入宫四年时,姜楚娴有孕,同年难产而亡,小公主也胎死腹中。
姜楚娴被追封为孝端皇贵妃,未出世的小公主被追封为静文公主。
我入宫六年时,威武大将军逼宫,正好落入庆安帝设的圈套。
威武大将军被斩杀于玄武门外,姜家以谋逆之罪被株九族。
曾经令朝野侧目的姜家自此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庆安十七年,我二十一岁生辰那日,庆安帝下旨晋我为贵妃,为众妃之首。
并册封我母亲为正一品诰命夫人,还将二殿下赵宁钰养在了我的膝下。
那年赵宁钰十五岁。
聂皇后在我晋贵妃当日召见过我,她只是笑着说:「原本所有人都是想让你入宫帮助本宫的,没想到最后……却变成我们二人斗了。」
我也笑了,然后摇头道:「皇后娘娘,臣妾从未想过和您争,您永远都是臣妾敬重的皇后娘娘。」
聂皇后脸色一变,质问道:「谢灵漪,你当真不懂陛下的心意吗?」
我当即垂下眼眸,淡淡道:「臣妾不愿揣测帝王的心思,陛下给什么,臣妾接着就是了。」
聂皇后闻言,情绪忽然失控,起身疾步走近我,死死盯着我道:「他想给你皇后之位!你生不出孩子,他就将赵宁钰送给你,为你登上后位铺路。」
话到最后,聂皇后捂着胸口泪如雨下。
我阖上眼,心底浮起一片寒意。
我回到未央宫时,赵宁钰已经在宫中等着我。
「儿臣赵宁钰参见母妃,恭祝母妃长乐未央!」
我连忙伸手扶起赵宁钰,学着当年的惠敏贵妃用很是温柔慈爱的声音道:「钰儿,以后本宫会代惠敏贵妃好好照顾你。」
说来也好笑,我才二十一岁,就有了十五岁的儿子。
许是因为年幼丧母,赵宁钰沉默寡言,性子也比较冷淡。
往后我得好好待他。
赵宁钰刚走不久,庆安帝就来看我了。
我望着眼前已经有了白发的男人,还是没忍住道:「允郎,您为何待臣妾这般好?」
庆安帝名唤赵明允,他曾让我唤他「允郎」。
庆安帝笑了笑,温声道:「漪儿,你还记得那年你同楚娴在万寿节寿宴上为朕贺寿吗?
「潇洒又带有棱角,那副模样令朕至今难忘。」
话音未落,我便眼前一黑,倒进庆安帝怀中。
9
不知昏睡了多久,等我醒来时,周围只有青槐等人在伺候。
见我醒来,青槐寻了由头把其他宫婢打发走,当即下跪道:「请小姐责罚。」
我有些疑惑:「何出此言?」
青槐一字一句道:「小姐,您已经怀有一个月的身孕。」
我一愣:「不是避子汤吗?怎么还会有孕?」
青槐也很疑惑:「小姐,近一年来这件事情都是交代给桑暮做的,可她并不知道她熬的是避子汤。」
「嗯,之前不知道,不代表现在不知道。」我顿了顿继续道,「我记得,桑暮是先前永宁宫的宫女吧。」
「是,迁宫时殿中省特意从永宁宫伺候的人中挑了几个伶俐的,一齐来未央宫伺候小姐,桑暮在其中。」
我揉揉眉心,有些疲惫。
「小姐,需要把桑暮抓来询问吗?」青槐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
我轻轻摇摇头,道:「不必,这样会打草惊蛇。」
沉思了一会儿,我问青槐:「我的喜脉,是谁为我把的?」
「江祁江太医。」
我让青槐扶起我,片刻后,我压低声音道:「去太医院把江太医请来,就说本宫身子不适。」
「对了,再准备好足够多的银票和金锭,我自有用处。」
江祁来得很快,我也为摆样子特地换上华贵的宫装,端坐在未央宫内。
还顺便遣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只留青槐一人。
「微臣参见贵妃娘娘。」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
不过这个年纪就能进太医院,绝非平凡之辈。
我抬手示意江祁起身,「江太医免礼。」
江祁一直毕恭毕敬地低垂着眼眸,并不敢抬头看我,「娘娘哪里不适?可否让微臣为娘娘先把脉?」
我微微放松腰背,问道:「江太医,本宫的孩子保得住吗?」
江祁一惊,猛地磕头道:「回娘娘,自然是保得住的。」
「娘娘您的身体十分康健,又专门服用过强身健体、利于受孕的汤药,只需好好休养,一定可以顺利诞下皇子。」
闻言,我与青槐对视一眼,我的避子汤被调换了。
是庆安帝的手笔吗?
10
我没让江祁起身,反而自顾自地拨弄着手指上的护甲,不咸不淡地开口:「江太医,若本宫不想要这个孩子出世呢?」
「你可有什么掩人耳目……或者说是顺其自然的法子?」
江祁可能是觉得我疯了。
望向我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
我微微挑眉,让青槐把准备好的匣子打开放到江祁跟前,说道:「江太医,只要你出手助本宫一臂之力,这箱东西包括太医院院首之位,都会是你的。」
「当然,前提是绝对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
江祁又磕了一个头,语气有些颤抖:「娘娘,若微臣帮了您,这可是谋害皇嗣的死罪啊……」
我起身站在江祁跟前,摆出了贵妃的姿态,淡笑道:「死罪又如何?不管多大的罪都有本宫在前头顶着。」
半晌后,江祁好像下定了决心,咬牙道:「这些东西和那个位子微臣都不要,臣只求娘娘保护好微臣的家人。」
我示意青槐扶起江祁,对江祁道:「江太医,你应得的,本宫绝对不会少了你。」
「至于你的家人,本宫会派人保护好,江太医尽管放心。」
这个孩子既然来了,就得有他的用处。
转念一想,若这个孩子来得再早一些,或许我会心软留下他。
可见过姜楚娴等人的下场后,我还是觉得不该萌芽的东西最好一早就扼杀在摇篮里。
我也从未做好成为一名母亲的准备。
「青槐,让韩穆亲自去查一查桑暮,还有……聂皇后。记住,切勿打草惊蛇!」
韩穆是我在太尉府时的贴身暗卫,武功极高,只属于我,甚至连父亲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自我入宫后,韩穆也经常游走在后宫里暗中保护着我,为我挡住很多次刺杀。
次日去凤仪宫请安时,我刻意去得迟了一刻钟,聂皇后神色并无异样,反倒是一些妃嫔望我的眼神仿佛喷火。
二十一岁便身居高位,位同副后,宠冠六宫。
膝下还白得一个皇子,现在又身怀有孕。
饶是我自己,都觉得忒招人妒忌了。
庆安帝新宠的婕妤直接愤懑道:「皇后娘娘,某些人这才怀孕一个月,连肚子都不显呢就开始给您摆架子了。」
我微微一哂,抬手抚过步摇,语气不冷不热:「陈婕妤是对本宫有意见?还是对本宫肚子里的龙子有意见?」
「还有,陈婕妤大可直呼本宫名讳,不必用某些人代替。」
闻言,陈婕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笑了笑适时补充道:「只要你敢!」
对上聂皇后的视线,我的笑容更甚。
颇有祸国妖妃、恃宠生娇的味道。
「贵妃身怀龙子辛苦非常,本宫为六宫之主,当多多体恤贵妃。」
「往后,贵妃的请安就免了,只消留在未央宫安心养胎即可。」
聂皇后开口,为这件事画上句号。
「多谢皇后娘娘厚爱。」我起身行礼叩谢。
聂皇后……真真是为我树立了不少敌人啊。
11
赵宁钰来未央宫向我请安时,脸色不太好。
原以为是身子不适,结果行完礼后赵宁钰便劈头盖脸问了一句:「母妃有孕了?」
我轻轻一咳,「是。」
「那儿臣呢?」赵宁钰保持着跪地行礼的姿势,抬眸望着我。
目光如炬,仿佛要看穿我。
我有些狼狈地别开头,斟酌道:「钰儿,你会是本宫唯一的孩子。」
「是吗?母妃可得记住亲口说过的话。」
赵宁钰笑了。
我确实没看错,虽才十五岁,可赵宁钰的容貌已经有了超越庆安帝之势。
不用再去整天面对那群女人,我自然乐得清闲,时不时便坐在未央宫院中的合欢树下看书、作画。
半月后,是夜,韩穆暗中来见我了。
彼时我正倚在美人榻上打量着江祁给我的三枚药丸。
江祁说,这类堕胎药药性比较温和,只需每隔五日服用一枚,半月后孩子便会自然而然流掉。
韩穆的到来给殿内带来了一丝寒冷肃杀之意。
我免去韩穆的礼节,开门见山道:「免礼吧,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回小姐,经查后奴确认桑暮是为聂皇后所用。」
「且奴还查到,四殿下……并非皇室血脉。」
韩穆说一句,语气便越冷一分。
闻言,我久久回不过神。
聂如蕴果然胆大包天。
那她派桑暮换掉我的避子汤,究竟是为什么?
我若有孕,对她绝对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会引发聂相一党与我父亲的争斗。
等等,如若庆安帝并不知晓我服用避子汤的事情,而聂如蕴也未料到庆安帝会将赵宁钰养在我膝下呢?
聂如蕴为了巩固后位,定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才有了四殿下。
而我入宫多年一直未有孕,聂如蕴会以为是庆安帝不想让我有孕。
姜家覆灭,她着手打压我,毕竟庆安帝亲封我为未央宫宸妃,父亲又在赵家一事中有功。
为避免我日后对她有动摇之势,又能让庆安帝心甘情愿地废了我,只有我在庆安帝不愿意的情况下怀孕。
她让桑暮检查我的汤药,发现是避子汤,自然会坚定是庆安帝的手笔。
所以将避子汤换成强身健体、利于受孕的汤药。
可她万万没想到,庆安帝是盼着我有孕的,不愿怀孕的……是我。
庆安帝见我不易有孕,遂将赵宁钰养在了我的膝下。
赵宁钰则是储君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思及至此,我猛地盖起手中的木盒,从美人榻上起身往殿外走,「摆驾永乐宫。韩穆,你也跟上。」
自庆安帝下旨将赵宁钰养在我膝下后,赵宁钰便从皇子居所搬到了永乐宫独居。
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永乐宫,一下轿辇我便脚步不停地往里走,神色有些慌张。
赵宁钰,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12
所幸,我踏进正殿时,赵宁钰正披着大氅前来迎我。
青槐十分有眼力见地遣退了除她和韩穆以外的人。
赵宁钰墨色的长发散在脊背上,表情难掩疑虑,「母妃?您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我把赵宁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感觉不像有事的样子,但还是对身后道:「韩穆,为二殿下检查一番身子。」
赵宁钰闻言,连忙后退一步,看了眼韩穆后又看着我淡声道:「母妃,这是为何?儿臣总该知道原因吧。」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向赵宁钰解释,难道要说皇后可能想要杀他吗?
沉默片刻后,我开口问道:「钰儿,近几年来,你可曾觉得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近段时间以来也行。」
「对了,尤其是惠敏贵妃薨逝前后,还有本宫封贵妃前后……」
赵宁钰见状,死死地盯着我,忽而笑道:「母妃,您是在担心我吗?」
我瞬间止住话语。
赵宁钰一步步走近我,用满是侵略性的眼光盯着我,边走边道:「母妃大可放心,儿臣无碍,他们要不了儿臣的命。」
我正欲点头,赵宁钰眉眼带笑继续走近我,可眼底满是我看不懂的情绪:「母妃,您还记得您说过您只会有儿臣一个孩子吗?」
「儿臣,快等不及了。」
话音刚落,赵宁钰正好停在我跟前,与我不过咫尺之遥。
我腿脚一软,被韩穆眼疾手快地扶住。
赵宁钰看向韩穆扶着我的手,神色陡然一冷,我也瞬间回过神,迅速摆出姿态对赵宁钰道:「既然钰儿无碍,那本宫便先走了。」
我刚转过身,赵宁钰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母妃且慢!」
我生怕再次失了分寸,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赵宁钰道:「钰儿还有何事?」
回答我的是赵宁钰越过韩穆,亲手为我披上刚刚还披在他身上的大氅。
赵宁钰还很是「贴心」地为我理了理长发,在我耳边低声道:「母后,夜里风霜露重,可别让寒意扑了身子。」
「否则儿臣会心疼的。」
全然不顾此举、此言很是亲昵,已经超越寻常母子之情。
而我的身后也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玄色夜袍的男子,他手中的利刃此刻正抵着韩穆的咽喉。
我懂了方才赵宁钰话中的深意。
身边有这样的人,又有谁能够轻易要了他的命?
是我低估这个养子了。
我抬眸与赵宁钰对视上,故意沉下脸色离赵宁钰远了一步,「多谢,早点歇息吧。」
赵宁钰轻轻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最后赵宁钰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朝我拱手道:「儿臣恭送母妃。」
回到未央宫,韩穆同青槐欲跪地认错,被我拦住了。
「不必多言,青槐盯好桑暮,韩穆暗中盯紧凤仪宫,有情况及时汇报。」
次日,我换上宫装,画着精致的妆容,服下第一枚药丸后照旧晚一刻钟到凤仪宫请安。
13
凤仪宫内众人一见我来了,纷纷起身行礼,态度比昨天多了几分恭敬。
我则不疾不徐地朝聂如蕴福身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聂如蕴派贴身侍婢来扶起我,道:「贵妃免礼吧,今日怎么来了?」
我抬眸见聂如蕴气色不太好,笑吟吟道:「谢皇后娘娘。臣妾这几日被梦魇所困,总是梦到有奸人想要害臣妾,这不昨晚还大半夜跑去看钰儿呢,生怕钰儿出了点意外。」
「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多来向皇后娘娘请安,同皇后娘娘说说话,勤勉一点总没错。」
话音刚落,陈婕妤就「哼」了一声,讥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贵妃娘娘可是心虚了?」
我望向陈婕妤,眼神变得锐利又冰冷,沉着嗓音道:「这里轮得到你开口吗?」
「你!」陈婕妤哑然,但脸上写满了不服。
见状,聂如蕴轻喝道:「够了!贵妃若想来,凤仪宫的大门随时为贵妃敞开。至于陈婕妤,已经不是第一次目无尊上顶撞宸贵妃了,着禁足一月,以儆效尤。」
「今日就到这儿,都各自回宫吧。」
「是。」众人以我为首,起身向聂如蕴行礼。
今日来,我本就是想给聂如蕴一个提醒,毕竟昨日我去永乐宫阵仗不小。
她多少也能猜到我在干什么。
未央宫不会只有桑暮一人是她的人。
我回到未央宫不久,江祁还在为我把脉时,青槐就来我耳边低语:「陛下已传旨将陈婕妤连降三级贬为御女,这会儿陛下正在来未央宫的路上。」
江祁充耳不闻,边收回绢子边说:「娘娘,腹中龙子一切安好,微臣稍后会开副安胎药交予青槐姑娘。」
「有劳江太医了。」
江祁冲我点头示意,我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整理宫装,准备接驾。
似乎是为了安抚我,庆安帝来了后便一直待在未央宫,奏折也让张总管搬到未央宫批阅。
黄昏过后,凤仪宫来人,称皇后娘娘突然晕厥,已经请太医去看了。
庆安帝眉头一皱,对我道:「漪儿,你且好好休息,朕去看看皇后。」
我走上前,轻轻扯扯庆安帝的衣袖,柔声细语:「陛下,带臣妾一同前去吧,臣妾也十分担心皇后娘娘。」
庆安帝犹豫片刻,终是点头应允。
为聂如蕴把脉的是太医院院首,他道聂如蕴是因为多年前生育四殿下的亏空没有补回来,才会导致头晕气虚。
我极力忍住笑意。
先前还好端端的,怎么我查到她头上了,就开始头晕气虚?
我蓦然想起晋贵妃时聂如蕴同我讲过的话,先前漏了一茬。
见殿内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聂如蕴身上,我不疾不徐地走出聂如蕴的寝宫,示意青槐跟上。
走出寝宫后,我对青槐耳语道:「让韩穆查一查惠敏贵妃,看看她的死是不是和皇后有关。」
余光一瞥,就见赵宁樾站在离我几步的地方。
我走近看着有些怯生生的赵宁樾,弯下腰摸了摸赵宁樾的脑袋,问道:「四殿下,怎么待在这儿不进去呢?」
「樾儿见过宸娘娘。」赵宁樾朝我见礼。
连语气也怯生生的。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刺激聂如蕴了。
不然本想主动牵着赵宁樾进殿,在众人面前展现我身为庶母的温柔贤淑。
但也怕吓到小孩子,说到底赵宁樾也是无辜的。
保不齐我现在在赵宁樾眼里的形象就是那种同他母后抢他父皇的恶毒妇人。
不过,我也算真的发现了,这赵宁樾一点都不像庆安帝与聂如蕴。
聂如蕴是怎么敢的啊。
这夜,庆安帝最终是陪我回到未央宫。
在我快要睡着时,庆安帝摸着我的小腹,在我耳边轻声说:「漪儿,朕一直在期待着我们孩子的降生。」
14
五日后,赵宁钰来向我请安时,我还赖在床榻上不愿起来。
自从聂如蕴称病后,便免了后宫众妃嫔的请安。
后宫部分事宜则被我借口有孕身子不方便,推给了淑妃打理。
于是乎,我更爱睡懒觉了。
但总归还是得给晚辈做好榜样,只能不情不愿地起身梳洗打扮。
今日也该服用第二枚药丸了。
等我梳洗好赶到前厅时,迟了些,赵宁钰却还在站着等我。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钰儿,抱歉,久等了,今日起晚了些。」
赵宁钰倒也不介意,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妃。」
「不必多礼,坐吧。」
我边说边坐到主位上。
赵宁钰依言坐下,饮了口茶后望着我。
这视线让我感到不自在,旋即欲盖弥彰地也执起茶饮了一口。
「母妃,你在派人调查皇后?是那天见到的男子吧。」
我微微蹙眉,同时也很好奇,养在深宫之中,母族又无权势,赵宁钰是怎么培养出自己的顶尖高手?
那天在永乐宫的人,不仅能够躲在暗处瞒过韩穆的眼睛,还能够在韩穆的眼皮子底下用匕首抵住韩穆的喉咙。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培养出来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惠敏贵妃并非表面单纯温柔的样子,她很早就开始为赵宁钰谋划了。
甚至很有可能他们的目标是帝王宝座。
我的心里已然有了底,毫不掩饰地说:「是,本宫在查皇后,韩穆是本宫的人,知道他的存在的人并不多。」
「还有,本宫现在在查……惠敏贵妃的死因。」
赵宁钰并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
「母妃不必查了,确实是聂如蕴做的手脚。」
「从我母妃怀上我的那日起,聂如蕴就没打算放过我母妃。」
赵宁钰神色十分淡漠,语气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感情。
皇家人最是无情,或许,赵宁钰才是最适合那个位置的人。
我起身从主位走到赵宁钰跟前,认真问道:「本宫只问一次,你想做皇帝吗?」
赵宁钰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眸看向我:「想,也势在必得。」
我也直截了当道:「本宫会帮你。」
与其等到聂如蕴扶持赵宁樾登基后对我和谢家赶尽杀绝。
还不如我先和赵宁钰联起手来先行掌握主动权,变被动为主动。
赵宁钰起身走近我,然后低头凑到我的面前,眸光晦暗不明,语气缱绻:「可是母妃,儿臣不想让你做太后。」
我还没回味过这句话,赵宁钰已经大步离开了。
15
两日后,韩穆来报,查明当年确实是聂如蕴下药害得惠敏贵妃难产。
至于惠敏贵妃薨于庆安十二年,也是聂如蕴的手笔,因为同年四殿下出生了。
韩穆还查出,聂如蕴不止一次下毒害过赵宁钰,只不过没有得手。
我忽然有些茫然,这么久远的事情都能让韩穆查出,难道庆安帝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
还有,如果庆安帝知道,那为什么依旧放任聂如蕴如此猖狂?
明明对曾经宠冠六宫的赵楚娴,他都能那般狠心啊。
还有七日,成败在此一举。
我特地挑着庆安帝在勤政殿问赵宁樾功课的时候,亲自做了点心送到勤政殿。
赵宁樾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惹得庆安帝不大痛快。
见功课问得差不多了,我随手拈了块点心放入口中,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允郎,臣妾觉着,四殿下性格不大随您,不过样貌……还算有三分似您。」
「臣妾还记得第一次见钰儿时,他才八岁,那性格和样貌,像是和允郎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打蛇打七寸,赵宁樾就是此刻聂如蕴的「七寸」。
当然,也是庆安帝的「七寸」。
庆安帝对这个嫡子,可是当作未来的储君来培养。
庆安帝闻言,死死盯着赵宁樾看了一阵,又猛地将案桌上的东西扫落,语气里淬着杀意:「滚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我有些慌乱地跪在地上,赵宁樾直接吓到失声,眼神瞬间失了焦距。
张凛苏进殿欲将我和赵宁樾请出去。
庆安帝冷静下来后又开口了:「贵妃留下。」
待到殿内只剩我和庆安帝二人时,庆安帝直接走过来扶起我,紧接着揽我入怀。
庆安帝紧紧抱着我,语气里难掩失望:「漪儿,我们会有属于我们二人的孩子,对吗?」
沉默半晌后,我轻声回道:「是,会有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动摇了。
16
第十五日时,一切就绪,我服下桑暮送来的安胎药后,不过半个时辰,小腹传来阵阵疼痛。
一股股热流从腿间流下。
未央宫上下手忙脚乱,庆安帝得知此事后,龙颜大怒,火速从勤政殿赶到未央宫。
庆安帝一踏进未央宫,我适时故意晕厥,江祁当即跪地道:「陛下……龙子保不住了。」
「启禀陛下,臣为娘娘请脉半月,娘娘和龙子一直十分康健,今日这是误用了药性极烈的堕胎药啊!」
江祁言辞恳切,表情十分到位。
「娘娘……娘娘今日是服用了桑暮送来的安胎药。对,陛下!这件事情一直是桑暮在负责……求陛下为我家娘娘讨回公道。」
江祁跪在地上继续道:「陛下,臣想看看药渣。」
庆安帝闭了闭眼,吩咐道:「张凛苏,把贱奴带来,还有贵妃服用过剩下的药渣。」
张凛苏连忙称是。
结果还没等到桑暮被带来,我便真的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庆安帝在我床榻边守着我。
江祁和青槐在一旁,脸上满是痛色。
庆安帝抓住我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漪儿,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允郎……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我带着哭腔。
「漪儿,你放心,朕会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庆安帝握紧了我的手。
这件事交给庆安帝的影卫调查后,我命韩穆暗中协助调查,一定要将祸水引到聂如蕴身上。
我则在未央宫安心养身子,凤仪宫那边聂如蕴坐不住了。
两日后,聂如蕴主动来见我。
聂如蕴见我躺在美人榻上,直接质问道:「谢灵漪,你究竟想干什么?」
入宫多年,很少再听到有人当面直呼我的名讳了。
从宸妃到如今的宸贵妃,做得久了,我都快忘记当年的谢灵漪只是帝王家博弈中的一枚棋子。
现在,想要自己来操纵命运了。
那只能成为棋手,将所有人当做棋子并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从美人榻上起身,一步步走近聂如蕴,笑靥如花:「我?我想和您争一争后位啊,皇后娘娘。」
聂如蕴望着我,满脸的不可思议:「所以狠心舍得杀了自己的孩子来嫁祸本宫?」
我倏然失笑:「狠心?这招臣妾是同皇后娘娘学的呢,不过学得不精,毕竟不是谁都有皇后娘娘狸猫换太子的胆魄!」
我在聂如蕴身前停住,居高临下地望着聂如蕴。
聂如蕴脸色陡然一变,拍案道:「放肆!你竟敢污蔑本宫!」
我神色未变,意有所指:「臣妾是否污蔑,只有皇后娘娘自己清楚了。」
聂如蕴低喝一声:「谢灵漪!」
「臣妾在!娘娘,臣妾刚刚小产,身子不适,怕冲撞了皇后娘娘,就不与皇后娘娘多聊了。恭送皇后娘娘!」
我语气轻飘飘地又顺势行了礼。
聂如蕴怒气冲天地拂袖而去。
那抹慌乱,并没有藏好。
我望着聂如蕴的背影,心想道,这前朝后宫,也快变天了。
17
刚送走聂如蕴,赵宁钰便来了。
赵宁钰的嘴角带着一抹笑,好像真的在高兴我会为了他牺牲我的亲生孩子,「母妃果然说到做到。」
我讪笑一声,主动转移了话题,「那不知钰儿还记得本宫说过会帮你吗?且等着吧。」
「母妃说过的话,儿臣都记得清清楚楚。」说话间,赵宁钰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动容。
我不知道该作何言语,气氛一时陷入凝滞。
我还在沉默时,赵宁钰忽然走向我,在我面前停住后,伸出手用指节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划过,柔声道:「母妃,疼吗?」
我被赵宁钰逾矩的举动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赵宁钰见状,轻挑眉头,毫不在意地收回手,又问了一遍:「母妃,药效发作的时候疼吗?」
看着赵宁钰深不见底的双眼,我又后退一步,竭力保持镇静道:「不疼。」
「母妃,别怕我。」
这句话,莫名有些熟悉。
想起我刚入宫侍寝那日,庆安帝握着我的手说:「漪儿,别怕朕。」
我有些失神。
十日后,庆安帝颁布圣旨昭告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皇后聂氏,谋害皇嗣,弄权后宫,实属十恶不赦,焉能承沐天恩,母仪天下。着废为庶人,赐白绫。聂氏一族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入京。
钦此。】
我听到圣旨后当即去往凤仪宫,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受到什么阻拦。
聂如蕴端坐在凤仪宫里,身着凤袍,头戴凤冠。
哪怕已经满盘皆输,但她还是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体面。
她知道我会来见她最后一面。
聂如蕴听到动静,抬眸看向我,淡淡开口:「你来了。」
我低低「嗯」了一声,然后问道:「四殿下……」
话没问完,但聂如蕴已经明白我的意思,「送去江南了,让他代我的女儿好好活着。」
「也罢……」我轻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
安静半晌后,聂如蕴突然开口问了我一个问题:「谢灵漪,你爱陛下吗?」
我哑然。
入宫多年,我反复提醒自己,我只是庆安帝的一枚棋子。
我不能爱上他。
见我沉默,聂如蕴又问道:「你就未曾怀疑过陛下对你这般好的原因吗?」
这次我闭了闭眼,淡声道:「我说过,他给什么,我就接着什么,包括宠爱。」
聂如蕴泪流满面,哽咽道:「你的想法倒是剔透。可是我嫁给他那么多年,自始至终想要的不过是他的爱而已。」
剔透?
我只是不敢不清醒。
如果我不清醒,那终有一日我会连累谢氏全族。
所以从谢美人到宸贵妃,我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
「从姜家覆灭的那一日起,你就该知道,如果聂相一党恣意妄为,定会落得和姜家一般下场,你我不过都是陛下的棋子而已。」
「可你身为棋子,谋害皇嗣,偷天换日,触及了陛下的底线,他怎能轻易放过你?」
闻言,聂如蕴疾步走向我,指着我道:「可是若你不与我斗,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的,我也可以坐稳皇后之位,甚至成为太后!」
这时,聂如蕴情绪已经有些失控。
我想起那个未满两个月的孩子,吼道:「我与你斗?若不是你让我怀上那个孩子,我会与你斗吗?那个孩子本就不该存在!」
聂如蕴惨然一笑,声音悲戚:「你走吧,是我输了。」
在即将踏出凤仪宫时,我顿住脚步,微微垂下眼睫,轻声说:「你的女儿……并没有死。我派出去的人在蜀地找到她了,她过得很好,我没让人打扰她。」
韩穆顺藤摸瓜,查到了很多当年的事情。
也查到当年为聂如蕴接生的稳婆,没舍得掐死襁褓中的女婴,反而带着那个女婴远走高飞。
聂如蕴神色有些恍然,半晌才点点头道:「多谢。」
我走后没多久,凤仪宫传来消息,聂如蕴殁了。
甚至无人敢用薨字。
一年后,庆安帝下旨册立我为皇后,赵宁钰为太子。
那年我二十三岁,赵宁钰十六岁。
册封大典一过,我当即修书一封,派人送呈到父亲手上。
我希望他能够远离朝堂,保全谢家,否则左不过又是另一个姜家或聂家。
18
正式入主东宫那日,赵宁钰特意来凤仪宫拜见我。
我一边抬手免去赵宁钰的礼节,一边悄悄打量着赵宁钰的神色,「钰儿,你也到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若没有的话,本宫也可尽早设宴为你选妃。」
赵宁钰神色未变,只是抬眸望着我,问道:「是父皇的意思?」
我一顿,斟酌道:「算是陛下同本宫的意思,毕竟你也十六了,太子妃之位不宜空悬太久。」
「不劳母后费心。」赵宁钰冷冷地盯着我,眼神里凝着寒意。
我没答话,轻咳一声示意青槐帮我。
青槐反应极快道:「殿下,江太医马上要来为皇后娘娘请平安脉了……」
青槐还没说完,赵宁钰便开口打断:「正巧,儿臣也想知道母后的身体情况。」
闻言,我阖上眼。
赶不走了。
对这个养子,我好像真的无可奈何。
江祁来请平安脉时,见赵宁钰在,愣了愣,旋即行礼,又规规矩矩地为我把脉。
半年前,我向庆安帝请旨任命江祁为太医院院首。
左右年龄相差不大,又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我与江祁时常会闲聊几句,相处时姿态也比较放松。
「娘娘,您最近是否太过忙碌?」
「是,册封大典前后一直在忙。」
「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太过操劳,近日多注意休息即可。」
江祁在收拾药箱时,赵宁钰冷不防地开口问了句:「江太医,母后的身子,还能有孕吗?」
我没想到赵宁钰会这么关心我的肚子,当即怔在原地。
江祁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忙用眼神询问我的意思。
赵宁钰还不慌不忙地补充道:「孤的意思是,刻意服用避子汤,还小产过的情况下。」
闻言,我如遭雷击。
江祁直接手滑把药箱打翻了。
瓶瓶罐罐散落一地,我的心也跟着乱了。
我僵硬地偏头和江祁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赵宁钰,瞬间福至心灵:「本宫说过,只会有你一个孩子。」
「江太医。」赵宁钰示意江祁答话。
江祁手忙脚乱地跪地道:「全凭皇后娘娘的意思,微臣不敢妄言。」
赵宁钰挑眉望着我,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暖意:「母后别再打为儿臣选妃的主意了,儿臣告退。」
话音一落,赵宁钰便负手离去。
江祁没多问,一味低头收拾药箱。
青槐则在我耳边压低声音道:「小姐……奴觉得太子殿下对您……」
连青槐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我又怎么感受不出来呢?
可我只能道:「我自有分寸。」
后宫又来了批新人,其中的徐美人和孙宝林颇得盛宠。
我敏感地察觉到,庆安帝对我冷淡了几分。
半月后,赵宁钰奉旨微服下江南考察,与此同时,父亲上奏向庆安帝乞骸骨。
庆安帝允了,我也松了口气。
赵宁钰没来向我辞行,一走便是两年。
听闻他在江南考察完后又到西北军营里历练了一年有余。
在此期间,还击退了来犯的戎狄,在军中声望颇高。
赵宁钰回京那日,我和庆安帝携文武百官一起站在金銮殿前迎接他。
赵宁钰比两年前多了几分沉稳,黑了但也健硕了些,剑眉斜飞,惊才风逸。
虽然许久未见,可赵宁钰望向我的眼神里依旧难掩炽热。
我想,是时候提醒陛下为他娶妻了。
19
回忆到此结束。
等青槐搀扶着我从地上起身时,已是第二天拂晓。
「小姐……」青槐满眼心疼。
我揉了揉没有任何知觉的双腿,淡声吩咐道:「陛下知道当年的事了。」
「不过大概还不知道是江祁暗中帮了我,让韩穆这段时间派人盯紧江府,绝不能让陛下的人把江祁的家人带走。」
青槐深知事情的轻重缓急,沉着脸色连忙去找韩穆。
青槐走后,我从床榻边的暗格里拿出一件放了许久的物件,细细打量着。
这是当年我怀孕时庆安帝赐的金边镶玉拨浪鼓。
短短十五天,我并未来得及为腹中孩子准备什么。
小产后,这只拨浪鼓被我留了下来,不过我很少会拿出来看。
庆安帝说我单纯善良。
其实不尽然。
从小父亲便以宫妃的标准培养我,入宫承宠一直都是我的「使命」。
太尉府上父亲的几个姬妾尚且争来斗去,我在这样的环境下「耳濡目染」,怎么可能至纯至善?
更何况,一入宫,庆安帝就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我若想保全谢家,那我必须得斗。
一味退让,只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思及至此,我擦了擦脸上早已干涸的眼泪,笑得惨淡。
事情既已败露,庆安帝定会来找我算这笔「谋害皇嗣」的账。
我只求能用后位和性命来护谢家无虞。
我还在凤仪宫内等着庆安帝废后时,庆安帝便病倒了。
这场病来得迅猛,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匆匆安排好一切事宜后,我深夜回到凤仪宫休息。
我刚梳洗好坐在床榻边,寝殿内突然轻轻响动随即传来一阵冷意。
我警惕地望向窗边,差点惊呼出声。
是赵宁钰。
「你来干什么?」居然能在韩穆眼皮子底下翻进我的寝宫,想必功夫不俗。
这个养子,总归是长大了。
「我想你了,谢灵漪。」赵宁钰说得直白,好像全然忘记了我是他名义上的「养母」。
见我不说话,赵宁钰一步步走近我,眼神里有几分痛色,语气愤恨:「当然,我也很生气,为什么你要和赵明允商议我的婚事?」
「谢灵漪,你真的看不出来我心悦你吗?」
「你的心,怎么这么硬?」
20
我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得从枕下抓出匕首对准赵宁钰,冷声道:「站住!看出来如何,没看出来又如何?本宫是你的母后,当今的皇后,日后你登基,本宫还会是太后!」
「太子殿下还是藏好自己的心思吧,你的婚事,本就不是你所能左右的。」
赵宁钰没再靠近,只是笑道:「不能左右吗?只要赵明允死了,我就是皇帝,而你,也会是我的人。」
原来……庆安帝突然病入膏肓,是他下的手。
我想过赵宁钰胆大妄为觊觎自己的「养母」。
却没想到他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居然敢对自己的父亲、当今天子下手。
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怒喝道:「赵宁钰,你这是弑君!就算你能左右你的婚事,你又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吗?」
「谢灵漪,我只要你,其他人与我何干?」
霎时间,赵宁钰打掉我手中的匕首,将我压在床榻上,扣住我的双手举过头顶,狠狠亲吻着我的唇。
我的脑海里有一道惊雷炸开。
赵宁钰疯了。
他抵开我的牙关,长驱直入。
我好不容易找回理智,随即猛地咬住他的舌尖。
一股腥甜弥漫在唇腔里。
赵宁钰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又吻上我的耳垂。
「赵宁钰,你想让我死吗?」
我流下两行清泪,觉得荒唐至极。
赵宁钰停住动作,吻了吻我的眼泪后起身,「我想与你携手共看大周的江山,漪儿。」
赵宁钰走后,我急忙唤来青槐,发现她已经抖如筛糠。
青槐耳尖,一听到动静就立马让寝宫周围的人退下。
又生怕我出意外,她就独自一人站在紧闭的门外听完全程。
韩穆则被赵宁钰打晕放在角落。
我气极反笑,狠狠将匕首插进紫檀木桌。
觊觎自己父皇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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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名称:《凤袍加身玩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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