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侯府小丫鬟。
世子重伤昏迷,侯夫人没了法子,用银票引诱。
要选丫鬟去冲喜。
世子据说不是断袖就是不行,如今昏迷着,只怕更不行。
只有我迎钱而上。
给世子下药的事我做不来,就只等着熬完日子拿银票走人。
侯夫人说了,生不出来没功劳也有苦劳。
可侯夫人可真是上心啊。
一碗甜汤下肚,我和世子滚到了一起。
世子醒了。
春风一度又一度。
他哪里不行?他可太行了!
我不行,我这买卖亏大了。
我得跑。
1
我叫桑晚,是安平侯府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
专职侍弄花草。
主家家风严谨,没那么多后宅的弯弯绕绕。
倒也让我能够安稳度日。
我这辈子最大的念想,就是攒够银子赎身。
出了府,买个小院,有点小钱再开家小小的食肆,看阿湛考取功名。
安安生生过完下半辈子。
多美好。
眼瞅着再熬半年,我就能揣着小小的积蓄出府,恢复自由身。
偏偏这时候,安平侯世子从战场上被抬回了侯府。
重伤昏迷,眼看就要不行了。
世子是侯府独子。
侯府好似天塌了,整日泡在悲伤的气氛里。
主子们每日脸色凝重,更别提我们这些小丫鬟。
就更不必提到了日子出府这些琐事。
更要命的是,他那个八字都快合好的未婚妻,竟在这节骨眼上送来了退婚书。
侯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一日清晨,我刚给院中的花松完土。
侯夫人通红着眼,对着府里一众家世清白的丫鬟开了口:
「谁愿给世子冲喜,生下儿子,赏银一千两!」
满堂寂静。
只有我。
我摸了摸不太鼓的荷包,怯生生举起一只手:
「若是……女儿呢?」
侯夫人叹气:「也给一千!」
「那若……若是,生不出来呢?」
侯夫人咬了咬牙:
「没生出来的,还给一千!」
我手举得更高了。
「奴婢冲!」
安平侯世子,虽然名声凶恶,但人年轻,身子干净,府上也没通房妾室。
外头也没听说有什么相好的。
烟花之地更是一步也不踏进去。
整日泡在军营。
从前府上的丫鬟姐姐有想爬床的,不出意外被赶了出来发卖了出去。
私底下那些姐姐们议论,说世子哪是不近女色,不是断袖就是压根不行!
那些都是遮掩罢了!
不过他那张脸,长得是真顶。
可他现在是个快死的人了。
先不管他是断袖还是不行。
一个快死的人。
别说生孩子了,怕是连床笫之事都办不了。
这笔买卖。
怎么算,我都是稳赚不赔。
顶多,我就是晚一年半载出府。
到时候不仅能恢复自由身,还能揣着一大笔银子走人。
一举两得,简直是血赚。
按理说,府里想攀高枝儿的姐姐们多的是,从前世子活蹦乱跳之时她们就蠢蠢欲动。
不过是先头被世子亲自发卖了两个想爬床的,歇了几分热情罢了。
如今这是侯夫人亲自开口应下的,可以光明正大爬床,而且还给银子!
可这高枝儿马上就要断了。
她们都熬到了出府的年纪,谁不想赶紧回家嫁人,过安生日子?
给一个快死的、甚至可能还不行的世子冲喜?
那不是守活寡吗?
还得搭上自己一辈子的清白。
一时间,姐姐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敢吭声。
可我不同。
我自幼父母双亡,卖进侯府,在这世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唯一的念想,就是村里那个还在读书的阿湛。
按原计划,我今年出府,正好能赶上他秋闱科考。
不过阿湛那个人,最是懂我,想必他不会介怀我为了前程晚走一步。
我的脑子里,算盘打得噼啪响。
一千两!
泼天的富贵啊!
够我买个带院子的房子,再盘下街角那个小铺子,还有余钱。
从此以后,我再不用瞧人脸色,再不用为三餐发愁。
这比我起早贪黑地整理花草、干杂活干上二十年攒的钱都多!
同屋的姐姐们都围了过来,纷纷替我惋惜,觉得我为了钱,把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搭进去了。
于是,在姐姐们惋惜的眼神中,我提着自己的小包袱。
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世子的院子。
有个快要出府的姐姐拉住我,满眼不忍。
我却冲她挤挤眼,压低了声音:
「姐姐,这哪里是守活寡,这分明是给我送钱来了呀。」
2
当天晚上,我就在世子燕祈的房间住下了。
一进屋,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药草味就扑面而来。
熏得人头晕。
窗户紧闭,屋里光线昏暗。
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哪能行。
我快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微风拂过,带走了些许沉闷的草药味。
房里才堪堪能够喘得上气。
那张檀木雕花床榻上,垂着厚重的青色床幔。
隐约能看见里面躺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一动不动,跟个活死人没什么两样。
我轻轻走过去。
昏迷的世子,没了平日里那股让人心惊胆战的煞气。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
倒让我这颗提心吊胆的心放下了不少。
我的差事很简单。
每日准时为世子擦拭身体,喂些吊命的汤药,再换换床褥。
别的都还好说。
每天最羞耻的就是给他擦身子。
每次擦完身子都会让我脸红透一圈。
毕竟每次解开他的寝衣。
宽肩、窄腰,腹部线条紧实分明。
我的脸都能红得滴出血来。
明明都昏迷成这样了,这身材怎么还这么好?
我嘴里嘀咕:
「这样好的身材,不太像是不行。」
「可若是断袖,世子是在上还是在下的那个?」
「看着……像是上面那个……」
不能想了!我脸瞬间又红了一圈。
给世子做完这些基础的活计,剩下的时间就是我的了。
其余的时间,我就对着屋里那些半死不活的花草发呆。
这可是我的强项。
没过几天,在我的精心照料下。
那些蔫头耷脑的盆栽又变得生龙活虎。
整个房间都快被我养成了一个小花园。
侯夫人来看过几次,见我把世子照顾得妥帖。
房间也打理得有了生气,对我愈发和颜悦色。
她甚至专门请了个识字的女夫子来教我。
「听李嬷嬷说,你原先就识得几个字。你再多学一些,往后念些书给祈儿听,大夫说,这或许对他醒来有好处。」
我本就认得一些字,是阿湛一笔一划教我的。
如今有夫子指点,更是突飞猛进,念起书来也顺畅多了。
侯府的书房藏书万卷,我奉命去取书,偏偏在一个积了灰的角落里,翻出了一本没有封皮的话本子。
书页泛黄。
翻开一看,里面的内容惊得我差点把书扔出去。
想不到一向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世子爷,私下里竟藏着这等孟浪的书。
不过……
我喜欢。
正好拿来打发这无聊的时光。
我做贼似的左右看看,飞快地塞进了怀里。
然后又象征性地选了几本文人爱看的书。
没人发现异样。
侯夫人为了不打扰世子养身体,世子这个院子里除了我无人侍候。
没人盯着。
于是,我每日给世子念书的内容,就从圣贤文章。
变成了那些让人面红耳赤、心生荡漾的香艳故事。
「……那书生壮着胆子,悄悄握住小姐的柔荑,只觉入手温润,心头小鹿乱撞……」
我念得磕磕巴巴,脸颊滚烫。
自己倒先听得入了迷。
一本话本子还没念完。
这天夜里,侯夫人亲自端来两碗莲子甜汤。
笑得一脸慈爱。
「桑晚,辛苦你了。这是莲子羹,你和世子都喝一些,安神。」
我没多想,小心翼翼地给世子喂了几口。
剩下一碗我乖巧地喝了下去。
可汤一下肚,没过多久,我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一股燥热从身体里烧起来,怎么都压不住。
我浑身燥热,口干舌燥,脑子也开始变得昏昏沉沉。
我正晕乎着,准备去开窗透透气。
身后,那张寂静了近半年的床上。
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声。
我猛地回头。
榻上那个本该昏迷不醒的男人。
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天旋地转间,我人已经被一股强硬的力量拽到了床上。
重重地撞进一个滚烫的胸膛。
我们滚到了一处,春风一度。
一度之后,再一度。
世子那孔武有力的腰腹简直要把我折断。
果然不是白长的。
我整个人都懵了。
说好的快死了呢?
传闻中的不行呢?
说好的冲喜守寡呢?
不是,他都躺了快半年了,身子怎么还这么好?
这力道,这架势……
话本子里那「下不来榻」四个字,我今天算是亲身体会了。
事毕,我瘫在床上,浑身像是被车轮碾过一样,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我扭头,看着身旁呼吸沉稳的男人。
仍是不可置信。
他醒了。
他真的醒了。
我的一千两,好像……要飞了。
不,不对。
他醒了,那侯夫人的承诺还算数吗?
是算我生不出孩子给一千两,还是算我把他「冲」醒了,另有赏赐?
又或者……
侯夫人压根就是算计好了的?
我的脑子乱成一锅粥,心里那点旖旎春思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所取代。
这桩稳赚不赔的买卖,我好像……赔大发了。
2
第二天一早,侯夫人听说世子醒了。
带着大夫和一众仆人冲进房间,当场就哭得泣不成声。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那力道,像是要把我的手折断。
这一家子,怎么连侯夫人都这么大力气?
「好孩子,好孩子啊!」
话音未落,一张厚实的银票就塞进了我手里。
「赏!重重有赏!」
我低头一看,指尖触到那纸张的边缘,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两千两!
我拿着银票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生怕自己数错了,又生怕侯夫人下一刻就清醒过来,把银票收回去。
这可比当初说好的一千两足足多一倍。
这银票烫手。
我生怕侯夫人下一秒就反悔,连连点头哈腰,揣好银票就想开溜。
任务虽然没完成,但世子醒了,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他如今生龙活虎,想找谁生孩子不行?
何必是我一个丫鬟。
他想跟谁生孩子,那不是挥挥手的事?
再说,这些世家大族最是看重脸面,也最是讲究。
哪有在正妻进门前就弄出个庶子庶女来堵心的。
我心里门儿清,这会儿拿着银票自己滚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至于昨晚……
就当是做了场酣畅淋漓的春梦。
不仅拿了银票,还睡了安平侯府最金贵的世子爷。
怎么算,我都不亏。
我提着裙摆,几乎是逃也似的往外溜,一只脚刚迈出门槛。
里间,忽然传来一道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的声音。
「门口那个丫鬟,留下。」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
完犊子了。
4
世子和侯夫人一开口,就要了我。
让我留下,贴身伺候。
他说,我平日里伺候得很好。
「我虽昏迷着,意识却清晰。桑晚伺候得极好。」
燕祈这句轻飘飘的话,如同惊雷在我头顶炸开。
侯夫人大喜过望,当即拍板,立马让我留下专门伺候。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在发抖。
完了。
这下全完了。
我的银子!
我的自由!
我那笔稳赚不赔,拿着银子潇洒下半生的买卖。
似乎正踩着风火轮,头也不回地朝着血本无归的方向狂奔而去。
天杀的!他竟然感觉得到。
那岂不是说,他日日夜夜都听着我念那些露骨的话本子!
在我给他擦身换衣时,我那些不规矩的小动作。
那些偷偷揩的油,他岂非全都一清二楚?
全完了。
这哪是夸奖,这分明是留下我预备着秋后算账了。
我能如何呢,卖身契还在侯府里。
我还是那个身份低微的丫鬟,只得听命。
燕祈恢复得很快。
不出几日功夫就能下地了。
我就是纳闷,那晚在榻上那般能折腾,只怕是损了元气。
否则依我看以那晚的气力,就算是立马下榻健步如飞也没问题。
燕祈还是将养了几日,为求稳妥,这几日才下地。
侯夫人那晚既送来甜汤,她便是想让我霸王硬上弓的。
却意外让燕祈醒了过来。
只是,先头侯夫人说的要求,只怕……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趁着一次给燕祈送参茶的空隙,我鼓足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世子……」
「您……您身体好转,侯夫人和将军定会十分欣慰。奴婢……奴婢的差事,是否可以……」
我的话还没说完,燕祈便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怎么?本世子醒了,你很失望?」
我猛地摇头,恨不得把头摇掉:
「不不不!奴婢替世子高兴!」
「是高兴得……高兴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燕祈轻哼一声,没再接话,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直到燕祈能在院子里走得大步流星,甚至能挽弓练剑。
虎虎生风之后。
我知道,我的好日子,彻底到头了。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我照例为燕祈准备沐浴。
院子里的下人都被遣退了。
整个内院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端着盛着热水的木盆,拿着干净的衣物,一步一步挪进内室。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
燕祈就站在那一人高的紫檀木屏风后。
修长的身影在朦胧的水汽中若隐若现。
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果然躺着和站着压迫感完全不同啊。
「世子,水……水已经备好了。」
我把东西放下,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让他看不见我。
燕祈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带着一丝沐浴后的慵懒。
却又清清楚楚地钻进我的耳朵。
「嗯。过来,帮本世子更衣。」
别啊!
我心里哀嚎。
虽说我俩见也见了,摸也摸了。
可那是在他不省人事的情况下啊!
我磨磨蹭蹭,脚下像灌了铅,好半天才挪到屏风后面。
只一眼,我的脸「轰」一下就烧了起来。
燕祈已经沐浴完毕,正赤裸着上半身。
昏暗烛火下看不真切的景象,此刻在明亮的灯光下纤毫毕现。
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宽肩窄腰。
壁垒分明的腹肌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顺着肌理缓缓滑落。
没入腰间松松垮垮系着的亵裤里。
他身材极好,修长却不显瘦弱,每一寸都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比我之前偷摸着感受到的触感,还要……还要惊人。
我赶紧移开视线,心脏狂跳不止,脸颊瞬间涨红。
果然,比那晚昏暗的情境下看得要真切多了!
「怎么?没见过男人?」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腕突然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拉了过去。
「你不是最爱摸这里了吗?」
5
我的手,被他按在了他紧实的腰腹上。
掌心下,是他滚烫的肌肤和坚硬的触感,清晰得让我头皮发麻。
指尖传来的热度令我瞬间意识回笼。
可他的手禁锢着我,动弹不得。
下一瞬,天旋地转。
燕祈突然转身,将我整个人死死地抵在了冰凉的屏风上。
他身上带着水汽的清冽气息瞬间将我彻底包围,无处可逃。
他低下头,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颊上,痒得我浑身战栗。
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嘴角勾起一抹笑:
「你又不是没摸过,没见过,你这副样子,可不像你看话本时那么大胆啊。」
他果然都知道!
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晚,我被他从浴桶旁折腾到了榻上。
不知多少度后。
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叫血本无归。
「如何,我到底行不行?」
祸从口出,我真真是体会过了。
燕祈这家伙,似乎打定主意。
要把他昏迷期间受到的所有损失。
连本带利地全部讨回来。
他的精力旺盛得可怕。
清晨,我刚睁眼,就会被他从被窝里捞出去。
美其名曰陪他练剑。
实际上,是我站在一旁给他递毛巾送茶水。
他练得汗流浃背,我看得心惊胆战。
生怕他一剑没拿稳,飞过来把我给结果了。
白日里,他在书房看书议事,也必须让我在一旁伺候笔墨。
可他看的哪里是书,分明是看我。
常常是我研墨研得手酸,他却忽然搁下笔。
把我拉进怀里,下巴搁在我的肩窝。
非要我一字一句地把那些兵法谋略念给他听。
那低沉的呼吸就在耳畔,念得我口干舌燥,浑身发软。
到了晚上,更是我的噩梦。
他总有无数的理由把我留在他的卧房。
「今天后背的伤疤有点痒,你给我揉揉。」
「这床榻太大了,一个人睡有点冷。」
「你上次念的那个话本子,后续是什么?念给我听听。」
我起初还试图反抗,装病、装傻、故意打碎东西……
所有能想到的招数都用遍了。
结果,我装头疼,他立刻叫来府医,十几根银针明晃晃地摆在我面前。
我故意打碎他心爱的茶盏,他眼皮都不抬一下。
只淡淡一句:
「无妨,再让你摔十个都赔得起。只是你毛手毛脚的,留在身边我才放心。」
一来二去,我那点小伎俩在他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他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牢牢困住,无论我如何挣扎,都只是徒劳。
我的身体很快就有了反应。
起初,我只是觉得特别容易犯困,有时候站着伺候都能打个盹。
燕祈还取笑我,说我是不是晚上做贼去了。
接着,我的胃口也开始变得奇怪。
以前最爱吃的桂花糕,现在闻到味道就觉得腻。
反倒是一些酸溜溜的果子,我能一口气吃下好多。
直到那天,我给燕祈布菜,闻到一盘酱肘子的味道。
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我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冲到外面,对着花圃吐得昏天暗地。
燕祈跟了出来,站在我身后,眉头紧锁。
我吐得眼泪都出来了,脑子里却「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嗜睡,食欲不振,闻到油腻就恶心……
我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
这些症状,桩桩件件都指向一个我最不愿接受的可能。
我……大概是怀上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整个人都凉透了。
我扶着廊柱,慢慢站直身体,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这里面,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是燕祈的孩子?
我当初接下这活,是为了什么?
为了那一千两银子,为了离开侯府,去买个小院,做点小生意,自由自在地过完下半辈子。
可现在呢?
钱是拿到了,可我没想过要给侯府生下孩子。
从此被彻底束缚在这个深宅大院里,永无宁日啊!
一旦这事被侯夫人知道,她怕是会把我当成菩萨供起来,然后眼睛都不眨地等着我生下孩子,再把我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生母处理掉。
我的下场,要么是被囚禁在这后院一辈子,要么就是一杯毒酒、一卷草席。
而我的孩子,将会叫别的女人「母亲」。
不!
我绝不要过那样的生活!
我扶着自己酸软的腰,看着镜子里自己日渐丰腴的身体,欲哭无泪。
我得想个办法。
我有孕这事,谁也不知道。
这事,现在只有天知地知,我知。
连燕祈,都被我以吃坏了肚子为由暂时糊弄了过去。
我必须想个办法。
跑。
必须跑。
越快越好。
6
侯夫人身边的张嬷嬷找到我时,我正在院里浆洗衣物。
满手都是冰冷的皂角泡沫。
「过来,孩子。」
侯夫人朝我招手。
我顺从地走过去,在她面前跪下。
她拉过我的手。
一遍遍感谢我。
我可受不起。
本来就是钱货两讫的事情。
侯夫人果然话里有话。
「你是个聪明通透的好姑娘,我第一眼见你就喜欢。」
她先是夸了我一句,随即话里带上了几分无可奈何。
「只是……祈儿毕竟是侯府世子,他……终究是要娶妻的。」
来了。
我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要落地了。
这些年,京中各府之间的消息传得飞快,哪家公子要娶谁家的千金。
我这个做下人的,耳朵里也灌了不少。
世子爷的婚事,早就该提上日程了。
「未来的世子妃,出身不能……」
话没说完,我都懂。
我一介小小丫鬟如何成为世子妃?
我立刻伏下身,重重磕了个头。
「夫人厚爱,奴婢感激不尽。」
「奴婢自知身份卑贱,从未有过半分非分之想,更不敢耽误世子爷的锦绣前程!」
我当即开始表忠心。
说即日起便能离开,拿着钱走得远远的。
侯夫人从身后又掏出来几张银票递给我。
顺带给了我卖身的籍契。
这可太好了。
我从今往后可是自由人了。
「谢夫人恩典!奴婢……桑晚祝夫人和侯爷福寿安康,祝世子爷与未来世子妃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回到下人房,世子即将定亲的消息已经风一般地传开了。
几个平日里与我素来不合的丫鬟围在一起,对着我指指点点,酸话一箩筐。
「瞧她那样子,还真当自己飞上枝头了?」
「夫人赏了东西,八成是要被抬举成姨娘了呗!」
「呵,一个玩意儿罢了,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我懒得理会她们,关上房门,把那沓银票和身契小心翼翼地藏进贴身的包袱里。
我悄悄地把这些天世子爷赏的东西也一并拿出来:金叶子、玉佩,还有几张零散的银票,堆在一起,闪着诱人的光。
我闷声悄悄数着票子。
这些天世子给的赏赐够花几辈子了,主母不好伺候。
傻子才留下。
这些钱,足够我买个带院子的小宅子,再买几个铺子,舒舒服服地当个富家翁,过几辈子衣食无忧的日子了。
只是肚子里的……
罢了。
我攥紧了手里的银票。
总归是有钱,我一个人,也养得起。
就在我计划着明天就去跟管事说。
领了月钱走人的时候,窗户被人轻轻敲了三下。
是我托人送信的那个小乞丐。
他竟成了侯府里的下人?
他从窗缝里塞进来一封信,带着墨香。
是阿湛的回信!
我心跳如雷,急忙拆开。
信纸上只有一行字,字迹却遒劲有力,几乎要透出纸背。
「吾姐桑晚,阿湛金榜题名,状元及第,只待阿姐归家。」
状元!
我的阿湛,考中了状元!
我再也等不了一刻。
我把所有的金银细软和那张宝贵的身契一股脑地塞进包袱里。
打了个死结,往肩上用力一扛。
窗外夜色正浓。
我没有半分犹豫,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融入了沉沉的夜色里。
阿湛,我来了!
7
好久没见阿湛了。
变化是真大。
远远地,
我看着那个身影。
身着一身绯红官袍,金冠束发,矜贵又疏离。
他穿过人群,径直向我走来。
沈湛,我捡来的阿湛。
为了供他读书,我卖身到了侯府。
我不后悔。
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如今,他出人头地,高中状元,来接我了。
他的手,骨节分明,轻轻搭在我的手腕上。
那双手,再不是从前那个会为了一块饼跟我抢得满身泥污的少年的手了。
「阿姐,我来接你回家。」
一路上,我贪婪地看着马车外的街景。
他则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他如今是圣上眼前的红人,却还是会像从前一样亲自为我剥橘子。
将橘络一丝丝撕干净了,才递到我嘴边。
我吃了,他便笑了。
可笑着笑着,他的动作就顿住了。
他替我拢了拢滑落的披风,指尖无意间擦过我微微隆起的小腹。
车厢内的暖意瞬间凝固。
他读了这么多年书,官袍加身。
可那股子执拗的狠劲,还藏在骨子里。
「谁的?」
他嗓音压得很低。
我心头一跳,嘴里还含着他剥的橘子,甜腻得发慌。
「难不成是那个狗世子的?」
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要杀人的戾气。
我猛地摇头,差点被橘子呛住。
淡定,一定要淡定。
「不是,是我自己的孩子。」
我垂下眼,不敢看他。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要把我丢下马车。
最后,他只是将我揽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顶,轻轻叹了口气。
「阿姐,以后有我。」
他将我安置在圣上御赐的状元府里。
所有的养胎补品全都送进我的院子,生怕我磕了碰了。
我倒是心安理得,该吃吃,该喝喝,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
只是偶尔会发愁,我这不清不白的身份。
还带着个拖油瓶,怕是会耽误阿湛今后的婚事。
我试探着跟他提了一嘴。
他正给我削苹果,闻言。
「咔嚓」一声,手里的刀直接将桌面削下了一块木皮。
「谁敢嫌弃我阿姐!」
他眼神凶得很。
「我沈湛的姐姐,谁敢说半个不字,我让他全家都在京城待不下去!」
行吧,当我没说。
府里的丫鬟们私下闲聊八卦。
说安远侯府的世子爷跟疯了似的,发动了满城的官兵。
到处搜寻一个从侯府跑了的丫鬟。
告示上说,那丫鬟偷了世子爷的贴身之物,价值连城。
我嗑着瓜子,听得直撇嘴。
小气鬼。
不就顺了他从前赏给我的那几根破簪子?
还有那个不值钱的玉坠子?
当初他捏着我的下巴,恶狠狠地说这些都是我的。
如今竟为了这点东西,闹得满城风雨?
真是小气。
没过多久,我又听闻他要娶妻了。
是门当户对的太傅千金。
才貌双全,温婉贤淑。
挺好,挺好。
我摸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长舒了一口气。
幸亏我跑得快。
孩子生下来那天,是个雪天。
是个男孩,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
阿湛抱着孩子,笑得像个傻子。
说要给外甥取名叫沈安。
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
我抱着我的小猴子,心里暖烘烘的。
8
阿湛的官越做越大。
从翰林院修撰,一路做到了如今的詹事府少詹事,圣眷正浓。
就在小安安会摇摇晃晃走路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那天,阿湛回府,身后跟的却不是寻常官轿。
而是郡王府的仪仗。
一对穿着华贵的中年夫妇。
在丫鬟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他们一见到阿湛,眼泪就决了堤。
一下子过去抱住阿湛,哭得撕心裂肺。
我抱着小安安,直接看傻了。
原来,阿湛竟是当年失踪的定安郡王府的小郡王!
原名叫做萧璟之。
当年走失,被人牙子拐走。
后来又逃了出来,才被我捡到。
我就说嘛,我的阿湛本来就优秀。
老郡王和郡王妃哭完了儿子,又转头来拉我的手。
老郡王妃的手保养得宜,却抖得厉害,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好孩子,你就是我们郡王府的恩人,是我们麟儿的再生父母啊!」
他们才注意到我抱着安安。
眼睛瞪得老大。
转头朝着沈湛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你个臭小子!儿子这么大了,不给媳妇一个名分?」
「我们萧家可从不会这般不负责任!」
沈湛满脸委屈。
「她是我姐!」
「那是我外甥!」
郡王妃和郡王脸上划过一丝尴尬。
二话不说,非要认我做养女。
还要大办一场认亲宴,昭告全京城。
他们找回了儿子,还多了一个女儿。
我脑子嗡嗡作响。
认亲宴……
那京中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到场吧。
安平侯府……
那个小气吧啦的狗世子,他会来吗?
9
认亲宴上,满堂宾客。
我身上穿着云锦长裙,是郡王妃亲手为我挑选的。
就连头顶的发簪都是郡王妃亲自为我挑选的,是我最爱的海棠花。
她没有亲生女儿,是真真切切地,将我视若己出。
这几个月来,我重新感受到了久违的家人温暖。
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这世上,除了安安和阿湛,我又有亲人了。
宴会前,我特意嘱咐了乳母。
将安安好生照看着,万不可让他出来。
我心头莫名一跳,只怕京城就这么大,会在这里撞上燕祈。
可念头刚起,就被我掐灭了。
他如今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公务繁忙。
怎会来参加一个郡王府的认亲宴。
更何况,燕祈和阿湛经常在朝堂之上针锋相对。
他绝无可能来此。
我稍稍放下心来。
到了厅前,我总觉得有道视线落在我身上。
就在郡王妃含笑向众人介绍我的身份时,我感到一道灼人的视线钉在了我身上。
我顺着那道视线望过去,心脏猛地一沉。
是他。
燕祈就站在人群之中,一身玄色锦袍,衬得他愈发清隽挺拔。
他手中还端着酒杯,可人却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费尽心机寻了那么久的人。
竟会摇身一变,成了郡王府的养女。
我攥着酒杯的手指猛然收紧,指节泛白。
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现在是郡王府的义女,是自由身,再不是那个任他摆布的侯府小丫鬟了!
我昂首挺胸,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
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我不去理他,他却不肯放过我。
我刚应付完一位夫人的问话,一转身,他就堵在了我面前,将我的退路截断。
他身上清冽的沉水香气。
还是那般熟悉,却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桑晚。」
他唤我,声音喑哑。
我冷着脸,不想应他。
「阿姐!」
阿湛的声音及时响起,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直接将我拉到了他身后,隔开了我与燕祈。
阿湛本就生得高大,此刻像一堵墙,将燕祈的视线尽数挡住。
他平日里最是护短,此刻更是毫不客气。
「燕大人,这是我郡王府的家宴,你这般纠缠我阿姐,是何道理?」
10
燕祈的脸色沉了下去,可他没理会阿湛的挑衅。
反而越过阿湛,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端起酒杯,可余光却死死锁着他的方向。
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可老天偏不遂我愿。
燕祈目不斜视,径直穿过人群,一步步朝着主位走来。
周遭的喧闹声渐渐平息,无数道探究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又从他身上,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的心跳如擂鼓,血液几乎凝固。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停在了郡王爷郡王妃的面前,撩袍跪地,声若洪钟。
「燕祈,叩见老郡王,郡王妃。」
老郡王眉头微蹙,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不悦。
但还是沉声应允:
「免礼。」
然而,燕祈并未起身。
他依旧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脊背挺得笔直,仰头,一字一句。
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厅。
「燕祈不才,今日斗胆,恳请郡王与王妃,将县主……许配于我!」
他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
谁人不知,他与太傅千金的婚约早已传遍京城?
我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开口骂他无耻。
他却抢先一步,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燕祈早已与太傅府退了婚!我与太傅千金八字不合,此乃天意!」
后来我才晓得,什么天意,全是他一手策划的。
他重金买通了京城最有名的合八字的老师傅。
又故意将「八字不合,婚事告吹」的流言散布出去。
逼得太傅府不得不为了颜面,主动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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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名称:《一个冲喜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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